安陵容将头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感受着他的温度,心中的委屈与痛苦如决堤的洪水般涌来。她缓缓开口,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娘从前可是有名的绣娘,我爹不过是个卖香料的小货郎。刺绣啊,那可是个苦差事。针常常会扎破手指,密密麻麻的针脚,最是伤眼睛。可我娘太钟情于我爹了,我爹说他一心想光耀门楣,不愿再做这商贾营生,奈何自己没什么才华。我娘便没日没夜地绣,眼睛都快熬瞎了,才给我爹捐了这么个小官儿。”她回想起母亲往昔的种种付出,心中满是不忍,许是受了孕激素的影响,声音里竟带上了几分哽咽,那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
她抬起自己白玉般的手,那葱白的指甲上镶嵌着杏花,煞是好看,可此刻在她眼中,这双手却比不上母亲那满是老茧与冻疮的手。她向温实初晃了晃,又道:“绣娘的手,就如同武将的剑,言官的笔,可不能粗糙了,不然刮花了缎面,那可就卖不出价钱了。我娘原以为我爹当了官,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只可惜,这世间能同甘共苦的人实在太少,我爹用一台又一台的小轿,将我娘的那些幻想都给打破了。我在家虽是嫡女,可也没少受姨娘和弟妹们的欺负。我本也不甚在意,只想着能多陪陪我娘。我娘本就身子孱弱,还被他们逼着干粗活。我摸着我娘的手,干裂粗糙,满是冻疮。我当时就暗暗发誓:‘我虽是个女流之辈,但也要好好照顾娘亲’。所以我偷偷跟着家乡的武馆习武,还去私塾偷听先生讲学。那些老师傅们都心善,倒也没人刁难我。”
温实初纵使有一副铁石心肠,听了这番话,也不禁揪心得很。他只觉得心疼如绞,却又难以言表,只能挺直了脊背,好让安陵容靠得更舒服些,仿佛这样就能为她分担一些痛苦。安陵容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心中颇为动容,从头上取下一枚蓝色绒花,递到他面前,说道:“谢谢你今日跟我说的这些,还有为我做的事。我进宫前曾杀过土匪,抢了他们的钱财,才得以来到这宫中。你送的玉壶我很是喜欢,古人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这绒花是我进宫前最好的首饰了,希望你别嫌弃,能好好收着。另外,真的很谢谢你告知我这些。”温实初接过绒花,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揣进了怀里。他一时词穷,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却还是大着胆子,揽过了安陵容的肩膀。两人就这般静静地在地上坐了许久,仿佛时间都为他们停驻。
可这深宫内,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宁静。温实初才刚离去,甄嬛与沈眉庄便急匆匆地赶来了。只见眉庄许是刚洗完头,头发上还挂着些许水珠,那发丝在风中微微飘动,更显她的焦急。安陵容见了,急忙唤人来为她擦拭,脸上满是心疼,嗔怪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你们这般着急呀?若是因此着了凉,生了病可如何是好?嬛姐姐,你伴驾可有好好用午膳?要不要再吃些?”甄嬛瞧着身形娇小的陵容,想着御前听闻的消息,心中难过极了,刚开口唤了声“陵容,陵容”,那珍珠般圆润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哽在喉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眉庄到底是将门虎女,行事沉稳,见状连忙拍了拍甄嬛,说道:“嬛儿,莫要哭了,你如今这般,叫陵容该如何是好?”随后,便急急忙忙地将安比槐的事情告知了陵容。陵容听了,看着这着急赶来的二人,心中感动不已,忽而就要行大礼,说道:“陵容何德何能,竟能得二位姐姐这般真心相待。”甄嬛和眉庄见了,大惊失色,忙将她拉扯起来,甄嬛急急责备道:“你如今可是有身孕的人了,咱们本就是姐妹,你怎可将这话当作空话呢?!”眉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别拉她,她要跪,我也跟着跪!左不过是学那‘桃园三结义’!”说罢,当真堵着气跪了下来。甄嬛一看,也跟着跪了下去,三人竟真的如那“桃园三结义”一般,义结金兰。安陵容瞧着姐妹们这般关心自己,一时又是哭又是笑。最后,还是请求沈眉庄,让其父亲好好审理此案,其余的暂且按兵不动。
时光匆匆,转瞬便到了晚间。皇帝又来到了安陵容处。折腾了一日,安陵容只觉疲惫不堪,正坐在榻上作画,画的是小时候母亲抱着自己的Q版画。皇帝走进来,瞧见桌上的画,不禁拿起,眼中满是疑惑,问道:“这是何种画风?头大身子小,五官也不甚成比例。”安陵容脸上带着浅笑,应道:“臣妾技艺不精,还望皇上莫要笑话臣妾。这画虽笔触稚嫩,却都是臣妾对往昔的思念与回忆。”皇上细细端详着画,只见画中母亲面容温婉,正抱着婴孩儿,似是在哄其入睡,安陵容还在一旁写了歌词:“月儿明,风儿轻,乖宝宝睡觉觉……”皇帝看了,不禁触动了情肠,问道:“你可是想家了?”安陵容望着灯火,出了会儿神,眼中满是温柔与思念,说道:“臣妾,是想母亲了。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可好?”接着,又挑了些小时候与母亲相处的趣事,讲给皇上听,诸如打碎了母亲的玉镯,偷偷藏在米缸里;出去捞菱角时不小心掉下船,被母亲救起;母亲带着自己去爬山等等。这些琐碎小事,皆是皇帝未曾经历,却又最为渴望拥有的,皇帝听得入了神,津津有味。
因着安陵容有孕在身,皇帝用完膳便要离去。临走之时,皇帝背对着安陵容,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说道:“朕原以为,你会为你父亲求情。”安陵容轻轻一笑,那笑容里透着坚定与信任,说道:“臣妾相信皇上,也相信自己的父亲。皇上不必有任何负担,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臣妾对您可是深信不疑。”皇上听了,身形微微一顿,心中似是被什么触动,说道:“把你母亲和那个姨娘接到京城居住吧,让她们好好看看眼睛,你确实有个极好的母亲。”安陵容听闻此言,欣喜若狂,眼中闪烁着泪光,却还是稳稳地行礼,说道:“臣妾谢皇上大恩,恭送皇上。”待皇帝离去,安陵容望着那空荡荡的宫门,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未来的期待,又有对未知的担忧,可无论如何,她都知道,自己要为了身边人,为了腹中的孩子,坚强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