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客栈借了两匹马,赶到了巫都内城。此时,大街小巷上行人渐渐稀少,店家纷纷将檐下的灯挑灭了,摊贩都开始收摊。
“巫都书肆?来这里干什么?”
嬴钺狐疑地看着灵归,她看上去可不像个会半夜挑灯夜读的人。
“快进来快进来!他们要关门了!”
灵归顾不上解答他的疑惑,拉着他,趁那掌柜的挑下灯笼前闯了进去。
那掌柜看着二人进去,本就惺忪的眼皮更耷拉了,眼神里写满了腹诽,呵欠连天地半靠在门柱上,颇为不耐烦地催促道:
“姑娘公子要找什么书啊,麻烦快些吧,小店要歇息了。”
“马上马上!”
灵归丢下一句话,就隐进了书柜的拐角。
“啊!找到了!”
灵归从角落里翻出一本灰扑扑的函套,拂开上头积的灰尘,露出锦蓝布包的封套来,上头写着《黔青志怪录》。
“老板,我要这本!”
“这本是旧书了,姑娘给几个萤石意思一下好了。”那掌柜的急着闭店回家,也懒得再去翻这本书的价目,毕竟是十几年前印的版本了,如今也没什么人买了。
“好嘞!谢谢老板啊!”
灵归抛下几颗萤石就拉着嬴钺离开了。
“姑娘公子慢走!”
掌柜前脚随着二人后脚离开了。
月色下,书肆前,灵归打开那封套上的线圈,里头是本封皮精致的经折式的小册子。
灵归召出一只青凤蝶来悬在头顶,像盏青色的小灯笼似的照亮了身前的小片区域。
“黔青志怪录?”
嬴钺好奇地凑过来看。
灵归将那册子展开,里头一页字夹着一页图,文字很精简,以绘图为主。
“这上头或许能找到和你有关的信息。”
“这志怪录上可都是些上了年纪、半截入土的老妖怪了,不会有我的。”
嬴钺撇撇嘴,他还是只年轻的小野蛇。
这绘本上有不少熟悉的妖怪,甚至记录了九蛊铃的几位蛊神,譬如鬼叶枫——叶生鬼面,以执念为生,擅激生异化,性凶。冥河莲——并蒂双生,食亡者遗梦,化噩善两形。
“这里,看,白矖和螣蛇。”
“不认识,没听说过。”
嬴钺看了看那扉页上画着的,两条尾巴相交缠的一白一黑两条蛇,黑蛇头生银月短角,腹生鳞骨双翼,白蛇幻鳞如玉,眸含雪霜。
“他们可是你爹娘!”
灵归认真地看着嬴钺的眼睛说到,看上去不像在开玩笑。
“……你认真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哪有看着绘本随便给妖怪指认爹娘的道理?我虽然是蛇,但也不是随便什么蛇都能当我爹娘的。”
他从前一直以为,他原本只是个没人要的蛇蛋,被丢在荒郊野岭里自己孵化了,吸收了天地精华,莫名其妙得了人形。
“这说来话长了,你信我就对了,何况哪有寻常蛇会长翅膀?”
灵归笑问他,让他顿时哑口无言。
“让我看看……这上面有没有写喜好啊什么的……嗯,这里,螣蛇喜饮霜吞雾,喜清晨朝日,喜矿石光华……”
“总觉得这绘本是在编故事……”
“是不是在编故事,试试就知道了嘛…”
灵归一边仔细地读着,心里仔细盘算着帮助嬴钺疗伤的宏大计划。
第40章
云梦泽① 这是来自神巫的祝礼(剧情)……
星稀河影转, 霜重月华孤。
长夜未央,林塘杳然。馀馀雾露从云梦江上涌来,裹挟着古杏花未眠的梦和蒹葭春日的呓语, 轻轻踩过窗棂。
一只猫儿蹑手蹑脚地从软罗帐里拱了出来, 床头挂着的铃铛叮咚一阵响。
猫儿踩在雪泥里般静悄悄移动着, 莹白的一道狡黠影子, 摸索着爬上了床前的一榻被褥里。
那原不是猫儿, 是裹在月白睡袍里的灵归, 头发凌乱蓬松,倒真像只炸毛的小猫。
嬴钺此刻睡得正酣——他自从黑石棺里出来后,本已经被漫长孤独消磨掉的睡眠似乎逐渐恢复了——蛇本来就是爱睡觉的动物。
灵归跪坐在嬴钺身旁,听着他均匀而浅的呼吸声,伴随着月色勾勒的身体轮廓一下下起伏。泠光把他的脸映得极白, 像层纤薄玉脂的皮肤下,几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和精心雕琢般的骨骼。
他是半蜷着睡的,像个畏寒的婴儿,身子侧向左,右手枕在耳侧,左手抵在额前。藕荷丝衾襁褓般将他裹起来。
他睡起来乖得不像话。
“嘿,小蛇, 起床啦!”
灵归贴在他耳边虚声低语。
“……唔,天还没亮……”
嬴钺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声,被子往上扯了些,将鼻尖下的位置都埋进了被窝。
“一年之计在于春, 一日之计在于晨,现在既是春,又是晨, 大好时光,怎能浪费!”
灵归把嬴钺从被窝里拖出半个脑袋来。
放在往日里,没人能在睡懒觉这件事情上比得过灵归,但是今日不同——
灵归昨夜根本没曾阖眼,借着青凤蝶的荧光,翻读了一晚上的《黔青志怪录》。
整个客栈都沉在静谧的夜色里,只有檐下一盏绛纱灯,摇着幔帘与微风絮语。
阶下的大黄狗翻着白肚皮打盹,连池中锦鲤也不再摆动尾鳍了。灵归踮着脚尖,拉着睡眼惺忪的嬴钺,摸黑出了客栈。
马儿们都在马厩里打着瞌睡,灵归实在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它们。遂步行着到江边渡口,一路上只有鸟鸣虫吟,和嬴钺不曾间断的哈欠声。眼睛微眯着,像还沉在迷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