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钺如今,算上他被封印的十七年,也不过就活了几十来岁,说他是个胚胎也没什么不对的。
不知道为什么被无辜牵扯进这个话题的嬴钺一听便急眼了:
“都是妖怪了,谁还算年龄啊。还有你鲤花花,若真要计起来,你在你们鲤鱼里面,恐怕已经是个八旬老太了吧。”
“呜啊啊啊,茯姐姐你看他,花花还这么小,他就说花花是八旬老太,呜呜呜。”
鲤花花迈着小腿哭唧唧地就扑进灵归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状。
灵归又想了想道:“嬴钺这说法的确不严谨,虽说一般的鲤鱼确实寿命不长,但我从前看话本子,那里头就提到,有只活了五百多年的鲤鱼精,好像叫什么灵感大王。”
“我怎么记得那是只金鱼精?”
嬴钺挑挑眉毛质疑,灵归竟不知道他何时也会去看这些话本了。
“好了好了,几位别吵了,都怪小生挑起了这纷争,小生错了。”
乌芝被三个人吵得脑袋有些痛,但脸上依然挂着优雅而不失风度的慈祥的笑容。
三人这方才安静下来,喝茶的喝茶,发呆的发呆,收拾的收拾。
乌芝总是充当一个这样慈祥又面面俱到的角色,每天跟在三个人后面打扫卫生、劝架、督促吃饭。毕竟嬴钺、灵归和花花三个人的年龄加起来可能都没有他的零头大,乌芝向来把照顾三人视作自己的责任。
灵归伏在阁楼的美人靠上,身上裹着张水蓝色软毡,脸颊被微风扑得凉凉的,脖子下却热得发汗,灵归颇为享受这种反差感。
视线越过花棂栏杆,落在江对岸。陌陌杨柳拂水面,重重绿意罗织着,几乎要分不清那是氤氲的雨雾,还是万条绿绦了。
江岸灰青色的檐牙高啄,楼阁如云,八角鼓楼鳞次栉比,河流绸缎般从风雨桥下穿流而过,远而小的人们像豆子一样来来回回。
下了三四天的雨终于停了,天边隐隐放晴。不多时,云薄露日,光照霁晴,白霓深处,挂起了一道绚丽的虹彩。
灵归颇为欣喜欢呼道:“天晴了!”
“那今天晚上,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玩了呀!”鲤花花兴冲冲地跳上栏靠看彩虹。
听说前几日,巫都本来是要举办烟花大会的,但因为下雨,始终没能办成。现在天已放晴,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有烟花。
灵归正思索着,忽然听得门口传来敲门声。这不巧了,敲门的人正是老板娘,老板娘今日打扮得像朵明丽的杜鹃花:
“打扰几位了,今夜巫都有烟花大会,那可是巫都极负盛名的集会。
到时候啊,巫族三世家与四遗迹巫妖都会拿出绝世的烟花来,那绝不是别地的普通烟花能比较的,你们可一定得去看看啊。”
老板娘麻利地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走了。不一会又探了半只脑袋进来,嘱咐道:
“对了,巫都的传统,烟花大会上,女子要簪花,男子要戴银,几位可别忘了收拾一下再出门。”
这个老板娘人如面相,热烈张扬,与她那妹妹棠梨简直是一个灿若舒锦,一个静若皎月。她说话语速也极快,每次听她噼里啪啦讲完一大段话,四人都要反应一会儿。
“既然要去看烟花,那我要换件好看的衣服。”灵归构思着,将乌芝和嬴钺推出门外。
灵归翻出一件团蝶紫罗短凤尾裙,裙边有雪青色的绣花,每条裙绸下都缀着羽白绒花。
上身穿一件镂纱月白半袖罩衣,衣襟与袖口皆有两排黛紫色铜鼓纹。一挂银花云肩,轻盈而摇曳,外头裹一件粉紫披肩保暖。
穿好衣服,灵归坐回梳妆台前,开始捯饬自己的头发,盘起两个猫耳朵似的揪揪,两边各垂下来两缕头发。将早上刚买的玉兰簪在了两只耳边,又插上了几朵烟粉和鹅黄的绒花。
灵归给自己捯饬完,又给鲤花花捯饬,硬生生是从下午磨蹭到了傍晚方才出门。
嬴钺推开门看到灵归的一刹那,猝不及防地心跳漏了半拍,喉头动了一下,催促道:
“再不出门,天就要黑了。”
“来了来了。”灵归一手牵着花花,蹦蹦跳跳地小跑出来。
十里灯火长街,千盏明烛摇曳,香车宝盖溢通衢,月色灯山满巫都。风雨廊桥下,落花重重的云梦河倒影着火光与明月,画舫彩船穿桥而过,船上舞姬红纱飘摇迷人眼。
街上男儿们皆身戴银项圈,手戴银响钏,头戴银花冠。女子皆华服簪花,黔青本就美女如云,当真叫人目不暇接。
灵归和花花人手一只冰糖葫芦,一边逛着市集,一边望着路过的美人惊叹不已。
突然,一支粉如霞雾的合欢花被捧到了眼前,灵归被吓得退了几步。
抬头看,只见那拿着花的是个油头粉面的俊俏男子,不算很高,但胜在五官精致。且他头上有两只狐耳,身后还竖着一条蓬松的红毛大尾巴,摇来摇去。
“我看姑娘有出尘绝艳之姿,一见倾心,还请姑娘收下我的合欢花。”那男子温柔道。
“你平日里也是这般,在路上见了好看的姑娘就上去搭讪吗?”
方才走在后头嬴钺冷不丁地闪到了灵归身侧,双手抱胸,不悦地看着那男子。
“敢问姑娘,可是已有意中人?”
那拿合欢花的男子也避开了嬴钺锋利的眼神,继续俯着身子笑着问灵归。
“没……没有吧。”
灵归尴尬地笑笑,犹豫着答道。
“既然姑娘没有意中人,我便有资格将这支合欢花送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