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归见着鲛人的香艳打扮,心中了然。
“嬴钺,她也只是奉命行事,你遣她走便是了,何必这么吓唬她。”
“你在这水里放了什么东西?”
嬴钺满眼嫌恶地看着那残花败絮般的妩媚鲛人,像是在看一团腐肉。
“合……合欢散……”
那鲛人垂着头嗫嚅着,又猛然仰起头来惊慌解释:
“但这都是总管的旨意,是总管说,您多给了两百萤石,是想要花妓侍奉……”
“滚。”
嬴钺嗓音冷冽地像千年不化的冰雪。
灵归扯来件衣裳给那鲛人披上,那鲛人立马化作人形仓皇踉跄地离开了。
随着灵归将那门锁啪嗒一声锁上,嬴钺也重新化作蛇形滑回了温泉中,随着水声传来的还有一声重重的喘息。
“嬴钺,你没事吧?”
灵归连忙跑到温泉旁,只见嬴钺整个人都浸在了水里,墨黑如玉的长尾在水中盘了一圈又一圈,他将自己蜷缩在池底。
池旁是一棵巨大的蓝花楹树,郁郁瞳朦的一片蓝紫色,像开了满树暮山烟紫时叆叇的云雾,紫风铃似的花瓣落雪般飘零在水面上,倘若忽略那少年身躯不断的颤动和尾巴烦躁地摇甩,当真像是沉入花镜中的一弯墨色玉勾。
眼见嬴钺在水中没有反应,灵归连忙顺着池中台阶踏进了白雾迷蒙的温泉中,月白的绫裤在水中如鲤鱼的尾鳍,荡开一圈圈涟漪。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灵归不经意间踩到了嬴钺的尾巴,那尾巴便好似在避着她一样连忙挪开。灵归走到池子中央,把水里的嬴钺捞起来。
只见嬴钺的腰腹、胸口、锁骨、脖子乃至于脸颊上都长出了三两片乌黑漆靘的怒张鳞片,漆黑的眼眸也再一次被欲望的暗红侵染,恰如扶桑花海上悬着的血月。
嬴钺看着少女鼻息突然加深,瞳孔微微缩紧,连忙将脸撇到一边。
额前乌发半掩盖住了他诡异但妖冶的脸庞,他堪堪伸出半只手想扶住少女的腰肢,在水中停顿良久却终究放下了,声音轻颤着道: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
空气中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刹那间,嬴钺仿佛只能听到自己胸膛中那颗妖的心脏在一下、一下,像裹在烈焰中的陨星一颗一颗砸在坑洼的地面般,缓慢但沉重地跳动。
灵归被他这个奇怪的问题一下子问懵了,反应过来后,哑然失笑。
“你怎么会这么问?你怎么会丑呢,你在我见过的男人里,是数一数二的好看。”
“从前我在斗兽场当蛇奴的时候,那些贵妇们看到我的妖化的样子,就会大声尖叫着辱骂我,然后那些人就会把我锁回笼子里,不给我水和食物,直到我虚弱得再也露不出蛇尾和獠牙。”
灵归两只手捧着嬴钺的脸掰正,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他们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们害怕你,但是我可不害怕你……”
灵归的话被嬴钺猝不及防地打断:
“那你喜欢我吗?”
砰砰——砰砰——砰砰——
蓝花楹悠悠地铺满了水面,仿佛一瞬间全世界的声音都静止了。
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像失去节律的鼓点般紊乱,她的眸中下了场六月滂沱的濯枝雨,婆娑的花影在她眼中倒影里微颤。
她,喜欢他吗?她不知道。
自幼时起她大祭司的身份让村中孩童对她敬而远之,久而久之她便不再去寻求那份可有可无的友情或者别的什么情感。她本以为自己会在祭坛上度过她孤寂而无聊的一辈子,而嬴钺就这样意外地闯入她的生活。
就像是从没吃过糖的孩子,第一次品尝到了冰糖的味道,她自然是喜欢的。可倘若她尝了蜂蜜后才发现自己更喜欢的并不是冰糖呢。
灵归觉得,她还需要时间和经历,去慢慢验证嬴钺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答案。但我能告诉你,我绝对,绝对不会讨厌你。”
灵归咬了咬嘴唇,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他锁骨上翘起的鳞片,一下一下扣弄着鳞片下藏着的粉红色的软肉。
嬴钺被刺激得闷哼了一声,呼吸变得更加沉重。灵归没有拒绝他,灵归只是暂时没办法确定这个答案而已,他有的是时间去等待。
“我骗了你,灵归。”
嬴钺的手抚摸上了灵归红润白皙的面庞,略微粗粝的指腹描摹着她圆润饱满的轮廓,暗红的眼眸不带任何掩饰地盯着那微张的粉唇,像是食客垂涎着玉露团上点缀的樱桃。
“什……什么?”灵归被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方式弄得有些迷糊了。
“其实我没有得病,你知道,蛇,会有发情期吗?”
嬴钺另一只手扶着灵归的腰肢,半托举着她将她按在了蓝花楹树下,尾巴上一圈圈的鳞纹随着移动在水下收缩又舒展,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发……发情期?!”
她的确不知道,她从前只疑惑,怎么会有人会得这种需要和别人待在一起才会好受的怪病,现在她恍然明了了,脸顿时涨得通红。
“我骗你,你生气了吗?”
嬴钺俯下身子,他的脸突然靠得极近,高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灵归的鼻梁,灼热的、带着苦楝树的甜香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额头。
“当然生气……你这样子,显得傻傻答应你各种奇怪请求的我很蠢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