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挺会猜。”
“不来看看吗,这里,是你真正的故乡,你出生的地方。”
灵归穿过水流,来到暗门前。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不禁瞳孔放大。
“那……那就是姑瑶山了吗?”
千峰成林,山峦逶迤,残雪覆盖的芜野相接数百座奇绝的残丘孤峰,山外山连着重峦间的雾霭,平林漠漠,晚烟如织。
两排峰林的尽头,合抱相连的苍苍群山缄默拱卫着中央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凡人遥不可触的云雾,只是它腰间缭绕的丝绦。
那座山静立于群山之间,恰如遗世独立的神女,踏着浮海重浪,立于天地浩渺间,吟唱着只有神巫能听懂的古歌。
浸于暮色中的夕阳低悬于山尖,那是神女睁开双眼,静静俯瞰万物芸芸,生息如常。
“世间盛传,千年前,姑瑶山上曾有神女降世,有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之绝姿。
我从前始终无法想象这位神女究竟如何让天地也为她倾倒,如今来了这里,我便心中明了了。”
神女,即神山。
十万苍青群山皆在她脚下拜倒。
灵归走出了暗门,嬴钺和鲤花花刚想跟上,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拦在了门内,连同他们的声音,都被隔绝在了神山之外。
啪啪啪——嬴钺使劲拍着那层无形的障壁,尝试使用妖力,却被反弹了回来。
“该死,姑瑶山已经沉眠了这么多年,但这层破结界还这么顽固。”
“茯姐姐!茯姐姐!”
鲤花花也尝试着打破那层结界,但显然无济于事。
鲤花花抬头问嬴钺:
“阿钺哥哥,茯姐姐一个人在里面,不会有危险吧。”
嬴钺看着走进山中的灵归,眼神若有所思道:
“放心,我不会让她死的。”
暗门轰然关闭。
灵归回头望了一眼闭合的山石,又转头坚定地向群山走去。
嬴钺和花花已经陪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而最后的任务,只能靠她自己一个人来完成。
灵归踏在残白与新绿交织的草地上,缓缓取下了腰间的九蛊铃。
冥冥之中,先祖之灵化入山风,无声地指引着迷茫的后来之人。
叮铃铃——
银白的铃铛静静地漂浮而起,悬于灵归身前。九只铃铛泛出莹白的微光,无风而自摇,清越的铃声回荡于山谷之间。
砰——
灵归叩首,虔诚地跪地拜山。
“姑瑶神女在上——
姑瑶氏第二十六代灵巫
龙毒村第七代大祭司
茯灵归
前来祭山拜祖,求草救难——”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九叩千重山,摇铃开天门!”
云雾风掠过群山之海。
一刹那间簌风齐喑,万籁生林。
灵归又听到了那首黔青古语唱出的歌。
须臾天地间,只剩下了银铃和缥缈歌谣的合鸣。
【来啊,听芦笙,十二祖神,为你引路
去啊,有灵树,九黎千里,枫香丘丘
野有雾露,有娑罗树,
红雪花啊,十二朵落下
天地日月,星云气风,
生息灵兮,望兮归兮……】
灵归能感受到,这片空山,已经不再有巫族的气息了。
在银铃的振荡中,隐入霞云的姑瑶峰上,一片枫香丹叶悠悠飘下,落在灵归身前。
枫叶落入春雪,登时长成一棵巨大的枫香树。北向为交错枯枝,南向为茂叶滴绿,东向为幼嫩初芽,西向为红叶流丹。
春夏秋冬,四季之相皆呈于树上。
一绰约女子,身披薜荔,腰束女萝,从树上腾雾翩然而下。
她半绾的如瀑长发竟是初春的嫩绿色,恰如河岸垂柳随风摇晃。
头戴藤条编织的帷帽,白雾般轻灵的云纱遮住了她的面容,恰如树影在山雾间朦胧。
“久别的孩子,姑瑶山的女儿,很高兴与你重逢。我是姑瑶山引路灵树,枫谣。”
枫谣将跪在地上的灵归扶起,纤纤玉手轻抚过灵归的脸颊。
“姑瑶神山已陷入沉睡,我就是神山的代言人。请呈上你的诉求,我将向你传达神与先祖的旨意。”
“龙毒村天劫将至,灵归身为龙毒祭司,护佑龙毒百姓乃灵归之责,故而向神山求一株雪藏草,以完成山神祭祀,免除此年天劫。”
灵归看着枫谣,认真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和所求。
枫香树叶轻轻摇晃,恍如神明的低语。
“神山应允了你的请求,但取得雪藏草,还需要靠你自己。”
“那我该怎么做?”
灵归眼神殷切,话语中充满希望。
枫谣莞尔笑了,伸出指尖在灵归额头轻轻一点,在她眉心留下了个枫香叶形状的印记。
“雪藏草古老的胚芽,还藏在千年不化的雪被中。它走过了千百年周而复始的荣枯,却被深掩在人骨荒冢之下。另一棵灵树还守在那荒冢上,静候着雪藏草再一次开花。很遗憾我无法帮助你,但我会带你去见它。”
枫谣转身,化作一片巨大的枫叶,灵归坐在枫叶之上,随风飘向姑瑶神山之巅。
“这里就是龙毒河之源了,往前走,你会看到另一棵灵树。”
枫谣说完这句话,便随风消失了。
这是一泓清而浅的泉水,在高山之巅的小窝凼中,不断涌流着,像神女落在酒窝中的一滴清泪。
它就这样从高高的山上落下,越过连绵的重山峻岭,走过河谷和平芜,穿过森林和溶洞,不断吸纳着新鲜的血液,吞吐着天水和地泉,最终变成刻入大地的脉搏,穿流在黔青一带广袤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