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偶柔若无骨地依附在少年的肩背后,歪着头挑衅般地看着她,眼里满是轻佻的笑意。
灵归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翕,在说:
“他是我的了。”
一只灵偶,用着她的脸,在嚣张些什么。
灵归忍无可忍,举起御水弓,幽蓝海水凝作弓弦,浪花环绕化作利箭。
“臭蛇!那只是个灵偶而已,不过同我用了一张脸,你护着她做什么!”
“阿归,不要!”
嬴钺刚想上前阻止,却被身前方士的一道雷符硬生生劈到身上。
他抽神将那数十道朝他而来的雷符拦下,却见灵归已然搭弓,水箭已于弦上,伴随裂浪之声射出。
不知道是不是灵归的错觉,她看到那藏在嬴钺身后的少女露出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来。
她胸前赫然浮现出一枚霞粉与浊黑交织的诡异晶体,迎面接下了灵归的一箭。
嬴钺旋身抓起鸳娘衣领,想将她推开,可一时却撼动不了那晶石半分。千钧一发之刻,嬴钺只得赤手接下灵归的水箭。
水箭势如列缺霹雳,凛冽的锋芒从掌心滑过,穿破皮肉,箭矢虽轨迹偏差半分,却依然径直撞上了那颗晶石。
水箭撞碎了那晶石的一角,灵偶脸上挂着诡异笑容倒下的同时,灵归的瞳孔一霎紧缩,身躯仿佛被贯穿了般痛,也直直倒了下去。
“灵归!”
乌芝上前接住了坠落的少女。
阿九和刚刚赶来的蓝麒同嬴钺一起,解决了那群来抓捕鸳娘的中州方士。
嬴钺飞身上前,想去看灵归的伤势。乌芝抱着晕倒的灵归,愤恨地瞪了眼浑身染血的少年,挥手在身前设下一道屏障。
“蛇妖!灵归离开巫都时,本就无意再与你纠缠,她本可以远离这一切纷扰争端,你为什么偏要将她再卷进这些血雨腥风里!”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
嬴钺满眼破碎,半跪在结界前,伸出的指尖在空气中颤巍巍地抖着,还是收了回来。
“阿钺……快来救我……”
微弱的呼救声从海面传来,只见那与灵归长相相同的灵偶正在怒浪惊涛里挣扎。
嬴钺咬咬牙,却还是将灵偶从海里捞出来,将湿淋淋的灵偶抱在怀里。
“你既要救这个冒牌货,便不要再来纠缠着灵归。”乌芝抱着灵归步步后退着。
蓝麒施展净水术,洗刷尽那些方士的尸体留下的血迹。
“无尽海容不得血腥杀戮,更不愿卷进陆地的纷争,公子,原谅我须以无尽海龙族二皇子的身份,将你请离。”
白发金瞳的少女擦了擦鞭子上的血,擦着嬴钺的肩膀走过去,回头对他说:
“都是蛇妖,又有老交情,我阿九奉劝你一句,别再来找灵归,你只会害了她。”
阿九转身离开了。
铅灰色的海面,似一块沉重的幕布,压在海天之间,波澜不兴,透着死寂。
嬴钺怔愣着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不知不觉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抽离出,转瞬被深秋的海风冻凉,僵直地滴落。
“你也会哭啊,不可一世的螣蛇,黑石宫的妖将?”
怀里形貌狼狈却得意洋洋的鸳娘浑身娇软地抓着嬴钺的前襟,眼神里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胜利,她趴在嬴钺肩头低声耳语:
“被所有人嫌恶,被世界所抛弃,这种感觉不好受吧?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不该有过多的觊觎和渴望,任何动心动情的念头,都会将我们推向万劫不复。”
“我和你,不是同一种人。”
嬴钺强忍着恶心,将她从身上拽下,扔在一旁被海浪拍打的礁石上。
“至少我们现在,在同一艘船上。”
鸳娘得逞般地笑了。
“我只会保你不死,其余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替你去做。”
嬴钺冷眼睥睨着那个肮脏污浊的偶,像在看一团沼泽里腐烂的肉。
“那可就难了,如今巫都的族长们要杀我,离洛要杀我,皇帝也要杀我,你什么都不做,如何来保护我?”
鸳娘抬手一指,天边又来了更多前来增援的方士,蝗虫般杀不尽。
嬴钺透过那副玉髓填充的皮囊,看着那颗桃粉色的晶莹灵魂,眼底转瞬即过一丝柔情。
他身后法相仰头悲鸣,刹那间,墨色海水如活物般扭动,化作数十条巨大的水蟒,搅动起大海与云层,朝那群方士扑去。
灵魂晶石碎了一角,虽不至于死,修补起来却也需要一些时日。
第二天,灵归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自己好像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灵归慌张地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还在,长长舒了口气。
“好渴。”
四下没有人,灵归就自己挪下床,想去接碗水喝。人还没站起来,就觉得双腿发软,像被抽了骨头,整个人融化的乳酪般瘫倒下去。
按理说摔得很重,可她也感觉不到痛。
乌芝端着药赶了进来,看着摔倒在地眼神呆滞的灵归,连忙上前把她扶进怀里。
“灵归,你现在还不能下床。”
灵归想抓住乌芝的手站起来,发现自己连五指的屈伸都控制不了,她仰头看着乌芝,鼻头发酸,眼眶泛红,泪眼婆娑地问:
“阿芝,我这是怎么了,我好像,感觉不到我的身体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把人的灵魂抽离,隔绝在身体外无尽的虚空里,空洞,无所依托。
“灵归,你的灵魂晶石受了创伤,因而魂魄虚浮不稳,无法与身体相连。但没事,只要你好好吃药,好好修养,个把月便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