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那自然不是。”
紫鳐被这位帝姬的问题逗乐了。
“夏雷冬雪,春雨秋霜,此乃天道所控,我等岂能与天道比肩?我们做的,不过是在无情天道前,为生灵驳得足以绵续文明的一席之地罢了。”
“听说从前,神明都是行走于山川间的,他们情感丰沛,会流泪、会愤怒、会用悲悯的目光投向世间祈求的人。我们巫族在那时候,并不直接掌握力量,而是负责与神明沟通,祈求他们降下神力,庇佑百姓。”
涂山无忧望着水镜,似笑非笑着道。
“那现在呢,黔青,还有神吗?”
祈安眼睛亮闪闪的,她听说极北的昆仑,那群孤高的修仙者们终其一生都在追求飞升成仙,到渺远的天上去。
“祂们啊,兴许是在人间玩腻了,就回了九重天上。巫族已经千百年没收到祂们的回应了,神的生命太过漫长,祂们许是……被天道所同化了吧。”
涂山无忧笑笑道。
“被天道所同化?”
祈安追问,她不明其中含义。
“就是大家说的,化归天道呢。”
紫鳐抢着解释道。
夜幕降临,云梦泽上涌起雾来。
祈安在给父皇的信上,落笔写道:
“父皇敬启,万福金安。儿臣祈安于巫都数日,一切顺遂。巫都之地,非众人所传之无礼落后、蛮夷荒僻之所。黔青之民皆为良善,此地实乃蒙神明庇佑之境……”
青雀振翮,隐入月云端。
这是灵归被囚禁在嬴钺寝宫里的第二天。
少年几乎从不踏出寝殿,也从不按时用膳,大多数时候,只是倚在奢华雍容的暖床里使唤灵归替他剥水果,或者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无理要求。
就算是偶尔起来走动,行动轨迹也单一得可怕,在软榻上斜靠一会儿,用妖力把玩桌上的点心,再将地上那厚绒毯卷起来又铺开,像只洞窟里日日巡视领地的蛇。
第八次被要求把雪梨削成小蛇形状的时候,灵归终于撂挑子不干了。
灵归把削水果的银刀往床榻上的嬴钺面前狠狠一掷,将雪梨往嘴里大啃了一口。
“这梨子是圆的,这蛇是长条的,你叫我把圆的梨子削成长条的蛇,这分明是不可能的!”
灵归怒气冲冲地朝嬴钺喊。
“切,真是没本事。”
嬴钺将那银匕首往梨子里一桶,轻盈地挑起来,抛至手中。
红色妖力自指尖涌出,锋利如刀刃的妖力三下五除二,将那梨子削成只蛇形。拇指粗细的蛇形,蛇身生动地弯曲,连微尖的头颅和尾巴尖都雕了出来。
“你作弊!”
灵归一脚踹在床脚上,吃痛地嘶了一声。
嬴钺只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将那只削好的蛇形梨往灵归手里一抛。
灵归猝不及防地接住那块梨,梨子的清甜汁水沾了满手,灵归抬头呆呆地看向嬴钺。
“看什么?给你的。”
嬴钺懒懒躺回绒衾中。
灵归将那条梨雕成的小蛇捧在手里瞧了瞧,随后一口咬掉了那只乖张的蛇脑袋,咯吱咯吱咬碎咽下,顿时气消了一大半。
嬴钺埋头便又去睡觉了,吃了梨子的灵归拿手绢擦了擦手,也钻进了地上厚厚铺着五六层绒毯里。
嬴钺每日到了夜半子时,就会用妖力把灵归罩起来,灵归也懒得反抗,便由他去了。
可今夜,嬴钺却似乎有些奇怪。
灵归正睡着,忽然被热醒了,周遭温度高得吓人,房间里都滚着热浪。胸前那块蛇形印记亦是像块烙铁般滚烫得吓人。
灵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掀开身上的绒毯,丝袍下的皮肤都出了层薄汗。
“……是着火了吗?”
灵归扶着床站了起来,周遭一切正常,除了床上那睡得死沉的少年。
嬴钺蜷缩着窝在锦被里,乌黑卷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和肩上,鸦羽般的长睫止不住地翕动,似晨风里摇晃的脆弱花蕊。
嬴钺裸露出的脸颊两侧和脖颈上,都浮现出了细小的墨色鳞片。滚滚的热气,似乎正是从他身上冒出来的。
灵归从前在《黔青志怪录》上看到过,寻常蛇属阴,通体冰凉如玉,而螣蛇却不同,螣蛇属阳,体内蕴阳炎之力,炽热灼烫。
“喂,嬴钺,你醒醒!”
灵归朝他喊,嬴钺却没有动静,也不醒。
灵归跑去门口,想去喊婢女帮忙,却忽然想到,嬴钺睡觉时不喜欢人来打扰,更讨厌旁人的气息出现在周围,他的寝宫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敢靠近。
灵归叹口气,转身爬到嬴钺床上,连摇带晃地,好不容易才把嬴钺弄醒。
嬴钺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费劲地睁开眼睛,眼底一片猩红。没看清眼前人,下意识地抬手,妖刃挥出,朝灵归劈砍去。
幸而灵归身手敏捷,一个闪身避开了。
“一碰就炸,你是河豚吗!”
“你……你爬我床,做什么?”
嬴钺单手撑着床,坐了起来,赤色竖瞳警惕地盯向眼前满脸无辜的少女。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了?”
灵归伸手指了指他脸上冒出来的鳞片。
“……”
嬴钺平缓了一下粗重的呼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坚硬的触感,嬴钺吓了一跳,睫毛无措地颤抖,连忙放下了手。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对你做了什么?”
灵归几乎要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