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奔波劳碌, 彼岸花毒余毒未消,困顿之感潮水般涌来势不可挡。
嬴钺的怀里有熟悉的味道和温度,胸前印记绵绵温存着热意, 像骨髓里含着块暖玉。
螣蛇飞过重重山峦湖泊, 穿梭在云梦泽上氤氲的烟雾中, 飞临静谧夜色中的巫都。
灵归做了个梦, 梦见蓝花楹树下, 雾蓝花瓣纷纷而下, 盛繁花云中,突兀地横亘着一樽黑石棺材,锁链刻满晦涩符文缠于棺材上。
砰砰砰砰,沉闷的拍打声从棺材里传来,灵归听到熟悉的少年声音, 破碎而嘶哑,声声泣血地哭喊着,他喊她的名字,一会儿又喊另外一个名字。
灵归跑过去想推那棺材板,想将那锁链扯断,顷刻间,血瀑自棺板下的缝隙里涌出, 血染了灵归满手。
灵归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织金绒毯上,黑石地板隔着毯子将她浑身骨头膈得生疼。这是间雅致藏奢的寝殿,周围烛火幽微, 吐息间萦绕着迟重的燃香。
灵归揉揉眼睛,松松筋骨爬了起来,毯子旁是张奢华古朴的木床, 层层暗花绸帷帘笼罩,帘缝间垂下半截锦被角。
浅浅呼吸声均匀地传来。
她也沦落到睡地板了吗?
灵归带着七分起床气,气鼓鼓地从绒毯上站起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才恍然发觉自己原本身上的衣服竟被换了。
一件轻薄睡裙,没什么复杂的纹饰。灵归有些慌乱地把自己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连贴身的肚兜也被换了。连九蛊铃也被取下来,放在了身侧。
这是哪儿?谁给她换的衣服?
往左看看,往右瞧瞧,这房间里没有窗子,只有扇雕花门,门明明没上锁,却怎样都拉不开,扒到门缝前去瞧,什么也看不到。
“又想跑吗?”
少年慵懒的声音从床帘后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带着淡淡的不悦。
灵归被吓了一跳,连忙抽回手来,慌张地回头望。帘子依然沉重地笼着床榻,床角烛台上火光温柔荡漾。
“你还是记不起我来就算了,我不同你再计较,可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总不能将我一直囚在这里。”
灵归朝帘子后那若隐若现的影子说。
自己离奇失踪,众族长们定在竭力寻她,荒冢棺中下毒、调换棺材一事扑朔迷离,她需要尽快将真相告诉他们。
“护心鳞还在你身上,你便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
嬴钺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放心,等我取走护心鳞杀了你后,会把你的尸体送回去的。”
嬴钺懒懒地翻了个身,淡然地补充着,仿佛杀了她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切……就知道杀杀杀杀……
灵归垂眸眼中敛起情绪,心中却暗暗权衡思量,以她现在的实力,倘若殊死一搏的话,能争得一线生机吗?可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嬴钺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尚未露面,她孤身一人,贸然反抗太过冒险。
乐观点想,反正只要护心鳞还有一天在她身上,嬴钺就奈何不了她。
“……那我现在想写封信,报个平安什么的,总是可以的吧?”
灵归语塞半晌,还是试探着弱弱一问。
咚咚咚——
敲门声乍然从身后响起。
灵归刚转身扭头朝门口看去,妖力自床榻中破帘而出,拦腰揽起灵归,将她拉入床帐。
灵归惊呼声尚未出口,便跌进了层层叠叠温暖绒厚的衾被中,脑袋后靠着块硬实灼热的东西,是嬴钺的胸膛。
“我……”
灵归怔愣着回头去看他,刚想说些什么,便被一把按进了被窝里,将她藏进深处。
“嬴公子,是我,离洛。”
温文尔雅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灵归闻言按捺不住好奇心,便要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却被嬴钺一把又按了回去,随手设下个限制她行动的法术。
嬴钺一边不耐烦地揉着眼睛,一边从一旁扯来件黑绸睡袍披在身上,拍了拍被窝下蠕动的一团,低声威胁道。
“不许出声哦。”
“嬴公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离洛询问的声音传来。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头戴青铜傩面的白衣男子孑然立于门前。
床前帷幔掀起半角,绒衾雍容中,满脸写着困倦和不耐烦的邪气蛇妖半倚着床靠,懒懒丢来一个漫不经心的目光。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睡觉的时候,不要来吵我吗?”
嬴钺挑眉,语气不悦。
藏在被窝里的灵归暗自感叹,这嬴钺究竟何等本事,让堂堂抚黔使在他面前如此低声下气,伏小做低。
“不敢,只是听侍女说,公子夜半而归,还带回来了一女孩?”
离洛语气依然柔和,带着端方笑意。
“与你何干。”
嬴钺面无表情地答道。
“听说,嬴公子还吩咐侍女们还给那女孩换了衣服,想来不是个寻常女孩儿吧。”
离洛言语玩味,不明其意。
“我听黔青的族长们说,他们那位年轻的神巫姑娘,昨夜里丢了。”
“你扰我美梦,就是为了同我讲这些废话?”嬴钺没耐心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我只是想提醒嬴公子,别忘了我们来黔青的目的是什么,切莫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