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啊,阿钺!快吃啊,阿钺!快吃啊,阿钺!…………”
“阿钺,要听春桃姐姐的,还是要听阿娘的?”
小嬴钺抬头看看面带微笑的阿娘,又看看身旁神色慌张的春桃姐姐,艰难地做着抉择。
突然,那碗中的一只红褐色的蝎子躺在血肉里轻轻拍了一下蝎尾,坚硬的甲壳碰撞出细微的响声。
猎物的垂死挣扎彻底唤醒了猎食者的本能,灵归看到小嬴钺原本与普通小孩无异的黑色眼眸瞬间变成了金红色的竖瞳,森白的獠牙从微张的口中不自觉地探出来。
这是……这是妖化的表现。化成人形的妖一般不会不自觉地妖化,除非是在特殊时期,或者受到某种东西的刺激或诱导。
灵归还没来得及阻止,小嬴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着蝎子的尾针将其送入口中,嘎吱嘎吱地咀嚼,灵归清晰地听到了外壳爆裂在他嘴中、和血肉搅合在一起的声音。
呕——又是一阵干呕。灵归扶着桌角弓着背缓了好一会儿,再起抬起头来时,阿娘已然再次恢复了正常,摸着小嬴钺的脑袋夸他乖,眼中尽是意味深长。
嬴钺的阿娘为什么一定要他吃下这些五毒之物?这五毒之物里一定是加了会刺激他妖化的东西,可他的阿爹阿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灵归觉得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
小嬴钺将那一碗五毒物吃尽后,阿娘方才满意地将那被黑血涂抹得看不清底纹的陶碗收走,随后向楼上唤了一声:
“春桃她爹,下来吧。”
方才一直未曾露面的阿爹终于从阁楼上走了下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大小的大陶罐,像被鬼差勾去了魂魄般眼中尽是痴色,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马上就要成了,马上就要成了……”
“是啊,如今就差最后一步了。”阿娘眼神迷离地痴笑着,视线仿佛粘在男人怀中抱着的那陶罐上,一刻也不愿分离。
灵归发现,这二人的神色都开始变得极为不正常。
明明刚才还是个慈祥温柔的母亲,如今却将阴郁癫狂、贪婪幽沉的眼神投向了桌子前虽然妖化、眼神却依然懵懂的男孩。
那瓦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二人究竟想对小嬴钺做什么?
灵归下意识地把小嬴钺护在了身后。
第7章
冥河莲④ “你是在向我撒娇吗”(出幻……
“阿爹阿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灵归拉着小嬴钺的手从木桌前站起来,木椅被拖拽在木地板上摩擦出尖锐的声音。
阿娘的眼底是漆雾弥漫的沼泽,欲望的触角几乎要刺破眼球汹涌而出。
“阿钺乖,阿爹和阿娘,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阿娘张着双臂朝灵归身后的阿钺走来,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声音温柔而空洞。
“阿钺…阿钺要去什么地方?你们会陪着我吗?”
“不!你要一个人去!”
抱着瓦罐从未开过口的男人猛然将视线从怀中画着蛇纹人面的诡异瓦罐移到阿钺身上,强硬而凶恶的语气不容反对,全然不像是个父亲对孩子的口吻。
训斥完阿钺后,男人又将化作一摊的黏腻目光倾数包裹在那瓦罐上,仿佛那绘着人面的冰冷瓦罐,才是他亲生的孩子。
“阿爹?为什么……阿爹今天好凶,阿钺……阿钺害怕。”
灵归感受阿钺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在害怕,害怕进入无人陪伴的未知,害怕突然变得陌生的亲人。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身后突然传来铜环叩击木门板的尖闷响声,打破了院内的沉默。
“阿钺,接你的人来了。”阿娘凝固的眼神微微上抬,半痴半狂地望向黝黑的门口。
敲门三声人为客,若四声为一连,敲门者为索命人,此门一开,必有血杀之事。
不能让他们带走嬴钺!
灵归呼吸一窒,一个箭步拦到门廊前,祈求般地看着阿娘和阿爹颤声道:
“阿爹阿娘,不能开门,敲门声四下一连,非送葬及索命!”
“送葬?索命?春桃姐姐,阿钺害怕……”阿钺脸色凄白,鸦羽睫不住地颤抖,一滴泪玉珠般的泪从左眼球中滚落。
可阿爹阿娘就像听不见二人说话般,阿娘不由分说地拉起小嬴钺的手,阿爹抱着瓦罐,径直尾随着阿娘向门口走去。
八角灯笼高高挂在门梁下,白纸糊成的灯罩下,迟暮昏黄的烛火剧烈地喘息摇晃,在木墙上拉出乱舞的细长鬼影。
呼——一阵森然的穿堂风略过,灵归桃粉色的裙摆被高高扬起,像朵飘零寒风中的落樱花。灯罩里,脆弱的烛火最后挣扎着跳动了一下,奄然熄灭。
门廊里彻底陷入了黑暗,吞噬光线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又是四声一连的敲门声后,八角灯笼里旋即燃起了青幽的鬼火,冷异的火光在地面渡上了一层寒霜。
“不行,不行!”
灵归全然不顾儿童与大人之间身形力量的悬殊,毅然决然地扑到阿娘脚边抱住了阿娘的小腿。
阿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拉扯得顿了一下脚步,却连个回头的眼神都不愿给灵归,便这么拖着抱在腿上的小身躯继续往门口去。
春桃的这具身体毕竟是个小孩子,如何能与大人的力量抗衡。
只听吱呀一声,门还是打开了,屋外朔风裹挟枯败的残枝落叶一股脑儿地涌进来。
灵归怔愣着朝门口望去,那是一群黑斗篷下看不清面容的人,阴影将他们的整张脸都笼盖在晦暗中,一群人站得极为整齐,一动也不动,像傀儡师做出的半成品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