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鹤青回了一礼,面向众鬼冷声道:“天枢阁主不远千里来我阎浮城,为的是助有缘者窥破命理消解执念。
诸位理当敬重此事,绝不可肆意调笑,轻举妄动。若有违规者,鬼侍可奉本尊命令,将其逐出城去。”
台下众鬼喏喏应声,满口不敢。燕鹤青微一挑眉,转身向千微道:“让阁主见笑了。”千微摆摆手,示意无妨。
二人于高台上坐定。千微眼眸随意扫过台下鬼众,试图从中寻得有缘人。
燕鹤青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品着茶,一眼瞧见台下躲在远处角落里看热闹,格格不入遗世而独立的某人。
鬼主大人心觉好笑,遂凭借着记仇记十年的优良传统,秉持着把人带沟里还绝不捞上来的无私精神,手指微动,暗紫灵力流转,将石块结结实实地砸了上去。
台下立时传来“唉哟”一声,于一片寂静中显得分外突兀。众鬼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一身着月白衣衫的少年正揉着脑袋,神色懊丧,嘴里还嘟囔着某种优美的话语。
千辞莫名觉得这鬼有些意思,装模作样地闭眼掐指算了算,唇角微弯,真心实意地开口道:“方才台下那位出声的仁兄,烦请来台上一叙。”
台下出声且正揉着脑袋的顾屿:“……”
不是,我只是想来看个热闹,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砸了脑袋又莫名其妙地被邀请上台了啊。好家伙,合着搞半天我看我自己的热闹啊。
顾屿暗自腹诽着,面上却露出谦和的笑容,双手摸索着向前,准备随机表演一个平地摔唤起台上人残存的良知,好蒙混过关。
于是在万鬼瞩目中,只见顾屿一个完美的左脚绊右脚,身体一歪——稳稳倒在了北鬼主燕鹤青的怀中。
众鬼:“喔吼。”
千辞:“哇哦。”
顾屿欲哭无泪,奈何眼盲辨不清眼前人是谁,只能含糊道谢,站起了身。
燕鹤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默默在心中下了定论,气色好了些,心眼也没少,只可惜过了这么久还是个瞎子。
看来那毒的分量的确是下重了些,下次再用时得注意。
北鬼主心中难得有些愧疚,看在毒的面子上,决定提点他几句。
燕鹤青一把扶过顾屿,凑近他耳边低声道:“顾公子是个聪明人,那就该明白今日一切都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一场戏。如今公子既已成了戏中人,命途已定,顺势而为就好,何必徒生事端?”
顾屿只觉身边人声音似曾相识,微微别过脸,未及开口询问,身体就随风飘了起来。
顾屿:“……” 再见了诸位,我先飘了。
于是在台下众鬼崇拜的眼神中,顾屿平静且悠然地飘到了高台上。
千辞看着他如同风筝一样随风飘上飘下,掩面轻轻咳嗽一声,试图掩盖唇边笑意。燕鹤青坐在一旁气定神闲地又添了一杯茶。
不多时风止。顾屿在高台上重新站定,从容行礼:“顾某见过阁主,见过鬼主。”
千辞笑道:“公子不必多礼。”
第7章
金线 实际上是我牵的缘分的红线
顾屿沉默着站在高台中央,台下诸鬼窃窃私语。话里话外争论的无非是顾屿同他们北鬼主究竟是何种关系。
混在众鬼中的说书先生将这番争论默默记下,决定顺应民心回去后再写上几本顾公子同燕鬼主的爱恨痴缠,必定又是大卖。
台上。千辞看向顾屿,浅金眼眸中微微泛起幽蓝灵光,唇边漾起一抹温和笑意:“不知顾公子生辰何时?又是因何执念坠入此地?”
本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顾屿却沉默不语,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半晌。
最终自暴自弃地垂下眼眸,平静答道:“回阁主,我不知自己生辰何时,亦不知究竟心中有何执念未消坠入此间。”
此言一出,众鬼哗然。一众鬼觉得方才燕鹤青那番训诫犹在耳边,顾屿也不至于为此等小事撒谎。不必过分计较。
另一众鬼又觉得顾屿做鬼做得连自个生辰都不记得,实在是说不过去。肉眼可见的是在敷衍。实在该罚。
千辞的神色略微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瞟了燕鹤青一眼。见北鬼主神色如常,摆明了是不想计较。
他只得维持着嘴角僵硬的弧度,硬着头皮往下继续说道:“那……那也无妨。不如公子还是先算上一卦,再由我代为窥视命理。”
言毕,千辞手中现出碧色龟甲,通身浅青,色泽莹润。远观之像是蒙上一层朦胧雾气。千辞向龟甲中装入三枚古铜钱,将其置于桌上卦盘旁。
燕鹤青向身旁鬼侍使了个眼色,鬼侍心领神会,走至台中将顾屿扶至桌前。
千辞温声道:“烦请顾公子摒除杂念,于脑海中回想过往际遇,心中默念所祈命理。”
顾屿点头应下,手中持着龟甲,依言闭目默念,而后摇动龟甲将铜钱掷出,落于卦盘之上。如此循环往复六次,卦象始成。
鬼侍捧着卦盘,奉于千辞座前。
千辞沉默着推衍一番,眼中划过一丝惊异。刚要开口言说,却是刹时双目灼痛,头痛欲裂,冷意荆棘般攀上脊骨,不妙的预感叫嚣着涌上心头。
他颤抖着一扬手打翻了卦盘,铜钱滚落在地,四散无踪。面前鬼侍战栗着伏跪于地,口口声声求阁主息怒饶命。
燕鹤青此时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将那鬼侍喝退,行至千辞身前。
只见千辞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于座椅上踡缩成一团,眼中不见恼怒,反而浸满了痛楚与哀求。唇齿颤动着吐出模糊不清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