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兄要寻。
有仇要报。
这世道,对我来说绝不止于这个内宅。
20
拿到玉佩后,我并没有求周嬷嬷。
她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把燕凤撵回外院,继续当粗使丫头。
有小丫鬟悄悄问我。
「莺儿姐姐,燕凤要咱们照顾吗?」
我摸摸她头。
「你们年纪小,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大家都心领神会,以为我心灰意冷、不再愿管着燕凤。
燕凤的生活变得很不好过。
以前,她仗着自己是三等丫鬟,欺负外院的粗使小丫头,挤对那些老嬷嬷。
如今她狼狈而归。
那伙子人自然要报复回来,往她被子里泼水,数九寒天冻成一坨冰;
不给她留饭菜,顿顿只剩个泔水桶;
当面辱骂再不避讳,已经是寻常事。
还有她那捧高踩低的干娘,收了钱并不庇护干女儿,远不如周嬷嬷厚道。
她来外院大闹一场,扯下燕凤一大把头发,嘴里不干不净,卷走了燕凤仅剩的私房和过冬的袄子。
很快。
燕凤就病了。
她托人来找我。
我一律借口有差事,推脱不开。
这才哪到哪。
燕儿。
往后你受的苦还多着呢,都尝尝吧。
以前对她掏心掏肺地好,她不在意。
非得被生活毒打一番,才知道低头。
偶尔在廊下碰见外院的几个老嬷嬷,她们低着头,满脸堆笑,不敢得罪我。
我主动上前,往她们手心里放一把铜钱。
哗啦啦的。
声音好听得很。
「多谢嬷嬷们照顾燕凤。她性子急,需要磨砺,嬷嬷们也是助她成才,这些钱拿着冬天买酒暖身子。」
她们欢快地应了。
21
很快就是年关。
前来拜会、送礼求官的人源源不断,国公府也大宴小宴不断。
府上大小姐进宫做了娘娘。
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
连深宅大院里的奴才都挺直了腰杆子,能出去行走的小厮更是一口一个「本小爷如何如何」,俨然螃蟹横行。
府上无人管束。
唯有一车一车的礼送进来,一个一个点头哈腰的人踏破门槛。
老太君感慨。
「咱们府上,起家于平安州,前几年落寞,门可罗雀,多少年不曾这么热闹过了。
「托宫里德妃娘娘的福,又逢年关,这次得大办宴会。
「姻亲勋贵、亲朋好友,都请来吃席。」
一时间,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
库房由满变空。
夫人下令,所有丫鬟小厮的月例银子减半。
府上主子们照样花天酒地。
周嬷嬷管着大厨房,忙得焦头烂额,一刻也离不开灶上,人参鲍鱼、燕窝鱼翅,一盏盏地端出去。
饶是这样。
主子们也还要吃更新奇的。
老太君要点菜,怕下人通传不清,周嬷嬷便派我前ṱûẗù去。
她往我鬓上插了一朵嫩黄的绒花。
「你打扮得太素了。
「老太君喜欢活泼俏丽的女孩子。」
22
我擎着笑脸来到花厅。
老太君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笑着跟儿孙插科打诨,她要点些精致好吃的菜肴。
「你这丫头生得好!
「瞧瞧,还会写字,一直窝在灶上倒是埋没了花骨朵儿。」
她转头,叫大丫鬟详细打听一下我的人品。
我大大方方地行礼。
拿着炭笔,一一记下各位主子需求。
夫人淡淡瞥我一眼。
「菜清淡了好吃,人也清淡了才好看。」
但凡漂亮丫鬟,在夫人眼里都不是好的,都想勾引小公爷。
这是在敲打我。
我老老实实应下。
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我,走到小公爷跟前时,这视线越发沉甸甸的,仿佛化成实体,压得我呼吸都要屏住气。
就是他。
他那多情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温声道:
「我要点些兰花做的菜肴,灶上多费心,可看《聊斋》多琢磨一下。」
我心里一凛。
那晚花房兰草下。
他认出我了。
他轻轻一笑,眼珠子慢慢从我脸上挪开,掠过我的胸脯和腰肢。
雀金裘挂在他身后,青金闪耀,越发衬得人如青玉,神情眷眷。
这一双多情的眼,勾了多少贵女的魂。
他自来爱美丽的东西。
丫鬟。
在他眼里,跟一个好看的大阿福泥娃娃没什么区别。
我没有看他。
我能感受到,夫人也在看我。
嫌恶的眼神像看一只绿头苍蝇。
23
待到一一问过各位小姐,我松了一口气,正要出门,却看见花厅隔间里坐着一个姑娘,正在烧茶。
她那一身并非丫鬟衣裳。
却也不富贵,一把乌黑的头发上只有一个银钗,人淡如水。
这是白家小姐——白秀秀。
她父亲曾在战场上救了国公爷,国公爷许下诺言,小公爷以正妻之位迎娶白秀秀进门,予她一世富贵尊荣。
世事难料,白家家道中落。
白老爹在战场上生死不明,两年都没消息。
白秀秀生活得很艰难。
当时国公府上大小姐还没入宫,她便差人把秀秀接来。
「国公府忠义,怎会叫恩人落难呢?」
这桩事成全了大小姐的好名声,她入宫后直接被封为德妃,可谓一步登天。
可是。
国公府对白秀秀并不好。
一则,拿她当穷酸亲戚看待,待遇连一等丫鬟也不如。
二则,大小姐入宫后,府上已经开始为小公爷另相看亲事,扬言非世代簪缨的大族之女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