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时找去夜阑的时候,许驰洲已经喝得半醉,面前摆着空了半瓶的白兰地,却还在一杯杯往嘴里灌酒。外套随意丢在沙发,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显得凌乱,衬衫也皱得没眼看,露出的小臂上还有几道明显的红痕。
明明占据着顶楼的预留包房,却在这极致的纸醉金迷中,生生拉出浓烈的寂寥狼狈。
许砚时没有立刻出声,这样的许驰洲,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就算当初他被家里逼着娶秦菲,再气再不愿,都没有这样毫无顾忌的出门买醉。
他印象里,许驰洲这样失态还是十多年前的高考季,许驰洲想学法学,父母不仅强硬让他学商科,并撕毁他的志愿,直接将人送出国。
许砚时迟迟没有上前,反倒是许驰洲察觉他目光,转头看过来,见是他,很轻的笑了下,了然问:“妈让你来的?”
落拓又慵懒,全部平日正襟危坐的矜贵模样。
许砚时嗯声,走到他旁边坐下,一直等到他喝完杯中酒,再要倒时,才抬手压在他手腕,言简意赅问:“你打算怎么办?”
许驰洲乜他一眼,嗤笑:“你说哪件事?”
“听妈说大嫂今天跟你吵架是因为苏沁,你们发展到哪一步?”
许砚时松开手,许驰洲也没再继续,静静听着,闻言淡淡说:“你认为男女之间发展到哪步才算婚外情,值得家里那位闹腾?”
“哥,你不能这样对大嫂。”
许砚时有些懊恼,当初他答应简柠回国会找许驰洲聊,不曾想发生那件事,他自顾不暇,拖延至今,“我知道你们当初结婚是父母之命,你不愿意,但你们毕竟结婚了,还有了安安。这件事上,大嫂并没有错。”
许驰洲
没说话,沉着脸自饮一杯。
许砚时问:“你对苏沁有什么打算?”
“我会让她离开。”
许砚时没想到许驰洲会这么果断,有些不信:“真的?”
“你不信,觉得我会在外面养着她?”许驰洲讽笑,目光突然多了两分鄙夷,和凉薄,“她还不配。”
许砚时神色微凝:“今天的事是苏沁故意闹到大嫂面前?”
许驰洲叹口气,端起酒杯自顾道:“她是有些像她,但不是她,她绝不会是这个样子。她特别好,聪明、善良、正派,不会有这些腌臜的算计。”
“……”
许砚时听懂了,震惊之余突然就懂了,为什么当初许驰洲近乎忤逆的反对这门亲事,当初被强硬送出国,他只是买醉,而那一次他是正面跟许怀谨叫板,坚决不娶秦菲。
他们都以为他的不愿反对的是父母的专制,却不想原来他心里藏着喜欢的人。
许砚时心里不是滋味,下意识说:“以前从没听你说过。”
“说了有什么用,说了就可以反抗这段婚姻吗?”许驰洲已有七八分醉,瞳孔微微失焦,像是陷入某种回忆,笑容无奈,隐含着某种无法纾解的痛苦。
“弟弟,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许驰洲手臂搭上许砚时肩膀,嗓音很沉:“从小到大,为什么你就可以按照你的喜好,随心所欲做你想做的事,我却处处受掣,一切都要按照爸妈的规划走?学业,事业我都忍了,为什么连结婚都不能娶我喜欢的人?当初爷爷跟秦家订下这门娃娃亲,订下的只是许家的儿子,并不是长子。”
这事许砚时早就知道,按年龄他们兄弟跟秦菲都相仿,当初许驰洲跟家里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奶奶也曾来问过他的意思,被他一口回绝了。
后来他要娶简柠,孙柔大怒,跟许怀谨商量让他履行跟秦家的婚约,还用这件事去找过简柠,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是许驰洲主动站出来说愿意履行婚约。
许砚时一直以为许驰洲没有喜欢的人,当初闹腾只是为了反抗而反抗,却不想他是为了自己妥协。
“对不起,哥,我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许驰洲打断他,一语道破,“知道了,你就不跟简柠结婚了?”
“如果我们坚持,未必不能跟秦家退婚。”
许驰洲摇头:“爷爷最重信誉,除非秦家主动退婚,不然你我必须有人要联姻。他们压不住我们,会想方设法去逼简柠。”
他说:“你觉得秦菲无辜,你知不知道当初我私下找过她好几次,跟她言明我有喜欢的人,这辈子不会喜欢她,求她一个成全,她都坚持不肯退婚。她不是非我不嫁,看中的两家联姻后,许家能给秦家带去的利益。”
不知何时,许驰洲的眼底已隐有湿意,黑白分明中,红得刺眼。
许砚时抬手倒酒,饮尽一杯才说:“实在过不下去,跟大嫂商量离婚吧,利益好说,只是安安还小,需要慎重考虑。”
“她今天反应这么大,闹到爸妈面前,就是因为我提了离婚。”
不是苏沁,十个苏沁也比不上一个许太太的位置重要。
许砚时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也不好再劝,只是说:“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许驰洲没动,又叫了一瓶酒:“你先走吧,我想再待会儿。”
许砚时知道他的酒量,知他今晚是真想醉一次,没去拦,也不敢走,干脆陪着。
兄弟俩沉默喝酒,半晌,许驰洲突然问:“你跟简柠没事了吧?”
“没事了。”
“那就好。”许驰洲点头,沉默一会儿说,“简柠很好,你对她好些,多护着她,不要让她难过。”
“我知道。”
“你爱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