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疼吗?”屠准往暖风的方向挪了挪,抬起脸望着他,白色的发丝黏在脸颊、颈部,发梢上凝结成的水珠,一滴连一滴浇在锁骨的栀子花上。
他不停拨动她的头发,懒洋洋地说:“废话,我又不是铁人。”
“但你的表情几乎看不出痛苦,你好像很讨厌这个世界。”屠准低下头,抬手把遮住视线的头发撩到耳后,“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头顶没了音,只有风声哗哗吵着耳朵。
明明想做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说了几句没头没尾、语无伦次的话。
吃过药后裴空青叫屠准去洗澡,高高大大的影子立在门外,磨砂玻璃加重了孤独的苍白感,但也有一种随意轻浮的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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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的浴室并不完全封闭,从磨砂玻璃门缝里溢出雪白雾气,流水声在耳边淅沥,沐浴露的花香在狭窄的室内蔓延,窗户因为暴雨紧闭,无法流通的空气让裴空青犯了烟瘾。
他侧眸,白雾里婀娜曼妙的胴-体,与他仅一墙之隔,虽被薄薄一层磨砂虚化,但面纱下的神秘感更激发出潜藏心底的探索欲望,对尼古丁的毒瘾蹿至顶峰。
“我就在房间里。”他敲响门,摸出烟盒往窗边走。
雨还在下,但已轻柔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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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也是这样一个风狂雨骤的夜,作为夏季的闭幕式,一个滚雷熄灭了整个学校的光。
震耳的响声后,阶梯教室陷入死一般的漆黑和沉静。
“啪嗒”一声,有钢笔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隔了好几秒,不远不近的角落里迟钝地响起一声稚嫩又尖锐的惊叫,音调因为惊惧而扭曲,但那个声音把裴空青折磨得不轻,在他耳膜里咬下了血淋淋的齿痕,绝对错认不了。
没等他从椅子上坐起来。
小丫头慌张地合上本子,提上书包撞得桌椅哐当响,摸黑跑向门口。
恰逢妖风突袭,“啪”的一声,仅仅一步之遥的厚重大门被砸上,门锁就这么坏掉了,小丫头拧了好几下没拧开,抱着书包绝望地坐到地上。
周围黑漆漆的,看不真切的地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还有脚步声在徐徐靠近。
小丫头很紧张,抱着书包站起来,探着脖子往声音的来源看。
裴空青偷偷勾起唇,摸出手机,在她屏气凝神靠近的瞬间,点亮屏幕抵在下巴,从阶梯的间隙里一跃而出,高高大大地落在她面前。
“啊啊啊啊!”她挥动书包锤过来,脚跟踩空,直往后仰。
裴空青眼疾手快地把她抓住,惯性促使他将人扯进怀里,然而脚底失去平衡,猛然趔趄,他抱着她往后跌坐在台阶上。
还没长好的骨头被硌得刺痛,肩膀也砸在旁边钢质的桌腿上,但疼痛没叫他生出半点烦躁和愤怒,反而是恶作剧成功后,放肆的愉悦:“哈哈哈哈!”
小丫头从他怀里挣脱出去,缓了口气,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哭什么啊!”
“我是人,不是鬼。”裴空青把手机电筒打开,照亮自己的脸,“真胆小,看清楚,你不记得我了?”
小丫头抹掉眼泪看他一眼,抱着书包哭得更大声了,裴空青被吵得头痛,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当耳边风,没办法只能恶狠狠地威胁:“再哭弄死你信不信?”
耳边瞬间清静了。
裴空青扶额,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胳膊上的石膏虽然拆了,但为了更好的恢复,还是吊着固定绑带。
小丫头刚才抡着书包一阵发疯,从包里掉落好多零碎物品,笔记本、笔、毛绒玩偶、钥匙扣、摔烂的蛋糕,以及……
口红?
裴空青嫌弃地“啧”了声,弯腰从地上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捡起来,不耐烦地扔到旁边的桌子上。
放闸的眼泪关住了,但抽泣停不下来,好半晌,哭唧唧的小丫头才抱着书包从地上站起来,腾出手拍拍屁股上的灰,肩膀一耸一耸地走到他面前,带着哭腔说:“对不起,你头发变黑了,我没认出来。”
“我头发本来就是黑的啊!”裴空青无情又冰冷地睨她一眼,心口无名聚起一团邪火,“我先吓唬你的,为什么说对不起?”
“你吓唬我,我拿书包打你。”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一码归一码,哥哥说,你吓到幼儿园的小朋友是你的错,我害你骨折住院是我的错,你的对不起和我的对不起不能相互抵消。”
“所以,害你骨折,对不起!”说完,她甚至鞠了一躬。
裴空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无话可说的两人沉默下来。
外面的雨倒是稀里哗啦喧闹起来。
小丫头避他如瘟神,坐得远远的。
裴空青无聊,开着手机电筒,拿着她的笔记本随便翻,翻着翻着,“噗嗤”笑出声,越看越觉得好笑,捂着抽痛的肚皮仰着脖子望天花板:“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知道一尺有多长吗?身长九尺的女子,纤纤细腰不盈一握,魔鬼身材婀娜曼妙?”
“哈哈哈!”
“重逾八十斤的玄铁大刀,挥出气吞山河的威风?到底是人在挥刀,还是刀在挥人啊?”
“金碧辉煌的大殿外,巨大的琉璃灯照亮了夜……”
吐槽戛然而止,小丫头气急败坏地从他手里抢走笔记本,涨红的小脸要裂开一样:“你你你!你怎么偷看!”
“我哪有偷看?”裴空青没羞没臊地托着下巴望着她,眼神恹恹又颓废,“我这不是光明正大在看吗?”
小丫头噘着嘴,眼眶里马上又蓄起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