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之后,她再也不需要干这些了。
她要走了。
离开的心情终于从虚无缥缈的空中落在地上,透过层层日光落在江芸芸的眼中,她看着路上跪满了的百姓,看着折腰而拜的人,又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万民伞。
她江芸芸,也算没有辜负这一片真心。
江芸芸抬脚离开,乐山和谢来安静跟在他们身后。
也不知道是谁先哭了一声,没多久,街道两侧就都是压抑的哭声,他们跪在地上看着逐渐离去的小县令。
这个十五岁来到这里,十七岁离开的小状元,终于要回到她该去的地方了。
他能来这一遭,已经很是令人欢欣若狂了。
江芸芸迎着东边的日光,一步步朝着码头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一份。
江芸芸帮过很多人,不少人也都会感谢她,那个时候她是高兴的,因为那是她的朋友,是她路见不平的勇气。
可在今日,她却觉得是那么骄傲,她曾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算着税率,算着海贸,想着春种秋收,她想要做一个好县令,又怕自己做不好,所以到最后只能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希望百姓可以过得更好,可以堂堂正正活着,能承载出这些百姓最简单的愿望。
现在看来她,她这个县令,也许不负所托。
船哨声尖锐响起,这艘船离开了热闹的码头。
江芸芸安静坐在船舱里,手里握着那份被她来来回回翻看了无数遍,连边缘都起毛了,但她却始终没有打开的信封。
黎循传的名字已经被她摸出包浆了。
这份信,她不敢打开。
她当年不曾回扬州,因为她答应过师娘要做一个好县令,在她没有成为好县令之前,她生怕自己会泄了那口气。
她怕自己做不好这个县令,闹出笑话,到时候连带着楠枝,老师和师娘都要被笑话。
她更怕自己做不好这个县令,辜负了师娘的期望。
她手指微微颤抖,撕了好久都没撕开,好不容易撕开一道缝,便着急想要去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那份信被她皱巴巴扯了出来。
黎循传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一笔一划依旧非常端正。
“琼州炎热,但切莫贪凉……”
“一觉醒来,窗边红梅开了,忆起扬州书房前的绿梅……”
“祖父很好,只是食欲不佳,拜读过几篇文章,但颇为嫌弃……”
“多年未见,甚是想念,照顾好身体,来日京城见。”
这位多年的小青梅没有提及一句老师和师娘的事情,只是絮絮叨叨让他保重身体,说起他在华容的事情,平静安宁,只要一读起来就能想起他说话时的神态,大概是眉头微微皱着,一脸严肃认真,眼睛却是水汪汪的。
江芸芸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小心翼翼抹去纸上的水渍,半晌之后才低语了一句:“好啰嗦啊。”
—— ——
江芸芸神清气爽下了船,到扬州的已经是三月底了,幸好杨柳还算依依,赶上了最后一波春色。
乐山深吸一口气:“好怀念的味道啊。”
谢来也跟着嗅了嗅鼻子,但是一点也不配合:“什么味道,水泥的腥臭味嘛。”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乐山已经完全不怕谢来,闻言立马讽刺道:“你懂屁啊,扬州你懂不懂,李太白说过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扬州。”
谢来懒洋洋说道:“没文化呢,哎,小状元,你的小厮嫌弃我没文化呢。”
他伸手扯着江芸芸的大包裹,甚至还没良心的拍了拍,嘲笑着:“好像小乌龟啊。”
江芸芸挣扎了两下,奈何谢来这人就是讨人嫌,越挣扎越抓着江芸芸的大包裹。
“啧,谁家的小乌龟晒得黑漆漆的。”有个惊讶的声音在侧边响起。
“呦,这不是我们厉害的小县令呢。”还有人附和着。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想起,依旧是充满讨嫌的打趣声。
江芸芸顺势看了过去,看着面前并肩站着的人,惊讶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真是伤心啊,我在这里日日夜夜想他,他却没把我放在心里。”
“可别说了,怕是有了新人忘记旧人了,有人骂他乌龟都不生气呢。”
两人一唱一和,动静还不小,不少人看了过来,江芸芸脸都黑了,偏还有人还看热闹不嫌事大。
“呦呦,你这两个旧人真凶啊,小状元,你说话啊。”谢来紧拉着江芸芸的胳膊,娇羞说道。
“哎,你这个新人可真是霸道啊,小其归,人家要哭了。”另外两人也不甘示弱,拉着她另外一条胳膊,颐指气使使唤着。
“他们还打算一打二,我真是怕死了。”
“笑话,你看上去一个能打一群乐山呢。”
一群人看热闹不说,小乌龟江芸芸纯属无妄之灾,猝不及防间被人拉着东倒西歪,小包裹都移位了,差点没掉在地上,偏又一句话也没机会插进去。
“站好!”江芸芸怒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周笙笑着给江芸芸梳着头, 看着镜中狼狈的小孩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来的时候衣服是乱发,头巾也散了,那个包裹还被她狼狈地抱回来,不过愣是一件衣服也没丢, 跟个逃难回来没什么区别。
江芸芸一听那笑更生气了, 小脸一鼓一鼓的。
“伯虎二月时就去南直隶准备今年乡试了, 谁知道听说你升官的消息, 又立马赶到扬州,一直等你回来呢, 还说你肯定会先回扬州呢, 你瞧瞧,果然是好朋友呢。”周笙笑着给人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