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摸了一把那些布条,站起来对着众人说道:“都拿回去吧,谁家里攒布都不容易,逢年过节都要做衣服呢,送我这些虚名有什么意思,都拿回去吧,别忙活这些了,大家有这个心就很好了。”
“才不是虚名,我们都听说要是谁官做得好,送万民伞,皇帝都会给你升官呢。”
江芸芸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比划着:“我已经连升三级,很厉害了,所以有没有这些都不重要了。”
大家面面相觑。
他们搞不懂当官的弯弯绕绕,也不懂小县令说的是不是真的,话本里都说万民伞有用,那肯定是有用的。
“可我们都准备了。”有人呐呐说道。
“都是大家的心意啊。”
“那我也没有手拿啊。”江芸芸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叹气,“我应该是抗不了这个的。”
众人不由看向乐山。
乐山吓得更是摇头,苦着脸说道:“我更不行。”
众人这才慌了手脚,交头接耳,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就说不行吧,这东西都要好几个大汉一起扛的,我们小县令自己跟个小竹竿一样。”吴萩下了台阶,“要不开我家船送你,还有这些东西一起走。”
江芸芸摇头:“不要了,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但这些布真的都拿回去吧,谁家都不容易,把墨洗了洗还能穿。”
大家见县令态度坚决,都有些失落。
江芸芸想了想,扭头问着青草村的村长:“你刚才说有几家人家里一点布也拿不出来了。”
村长不明所以,但还是小心说道:“是啊,都是孤儿寡母的,其中一个人的小孩还去社学读书了呢,可聪明了,实在是家里老娘生病,花钱太紧了,要不是真的一点也挤不出来,肯定也是要给县令送上一片心意的。”
江芸芸哦了一声,突然埋头在乐山的包裹里掏了掏。
大家都屏息看着自家小县令的奇怪动作。
没多久,只见江芸芸从乐山的包裹里抽出一条长长的红布,脸上笑容越来越大:“这是我今年过年挂的红布,之前没舍得扔掉,还很新的,你看看,我们过了年就都收下来了,一点也没坏!你看能不能给那几家分一分。”
村长惊呆了,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江芸芸坚持塞了过去:“虽说我们县里都不太冷,没什么冬天,但干活种地衣服坏得快,缝补衣服就需要这些布头,之前还打算去看看各个村子里困难户的情况,现在也来不及了,这个红布就当是我的心意了。”
村长看着那红艳艳的布,半晌没说话。
“虽说红色是鲜艳了一点,不过红色掉色也快,实在不喜欢多洗两遍就好了。”江芸芸以为是嫌弃这个颜色太亮了,连忙又说道。
村长捏着那块布,手指都在抖。
“大家,大家何德何能,能碰上您这样的县令。”他抬头,满含热泪地说道,“这块布,我替他们收下了……我也替他们给您磕一个。”
村长直接跪了下来,江芸芸连忙把人扶起来。
却不料,这人还没扶起来,边上的人都齐刷刷跪了一地,原本还人头攒动的县衙门口,此刻只剩下一个个下跪的身影。
他们一个个双眼含泪,神色激动,到最后都只是重重磕了一个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芸的出现,就像当日她出来琼山县时放下的豪言壮语——“它肯定可以变得很好。”
琼山县从吃不上饭,买不起粮,每个人的日子都一眼能看到头,浑浑噩噩,没有盼头,到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所有人都走上更好的路,琼山县真的越来越好,变得更好,很好,好到隔壁县的人都会羡慕他们有一个好县令,出门在外都感觉腰杆挺直了不少。
小县令一点架子也没有,走在路上和人笑眯眯说着话,还会耐心哄着哭闹的小孩,秋收的时候还会跟着下地割麦,他对每个村子的情况都格外了解,便是有老人想去衙门看他,他也都是笑着接待的。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县令啊。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现在他要走了,大家都舍不得,却又知道这样的人琼山县肯定留不住,他值得更好更高的地方。
回京城吧,去做好大好大的官。
村长颤颤巍巍得扶着江芸芸的手,半晌之后才哽咽说道:“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啊。”
江芸芸怔怔得站着,嘴皮子微动,却又不知说什么才说。
她现在的样子其实很滑稽,她虽然高挑,但身形消瘦,偏背上还挂着两个圆鼓鼓的大包,把她挡的严严实实的,她这样呆呆站在原处像一个小小的乌龟。
可所有人都没有笑。
他们一脸严肃,一脸动容。
江芸当初就是这样来的,现在也是这样走的。
清清白白,两袖清风。
“保重。”人群中的符穹穿着素色的道袍,对着小县令深深俯了一礼。
叶启晨也带着衙门众人折腰而拜:“保重。”
“保重。”百姓们也齐齐喊道。
“走吧。”谢来从屋顶下来,平静说道,“船要走了。”
带着晨雾的散去,山脊的太阳也终于出来了。
琼山县的一天正式开始了,若是前几日,江芸芸这个时候已经处理好昨日的公务,出发准备去各处巡视了,去集市看看有没有人破坏规矩,去村子看看各家的种地情况,再去各大坝看看,免得雨汛来了冲坏堤坝,再不济也在街上溜达体察民情。
她这一日日的事情,可真是不少,能安安稳稳坐在县衙里的日子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