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芳行又没说话了。
三人各自坐着,在夜色的笼罩下,那一层层轮廓的阴影被加深,好似一座座高低起伏的山。
“账本只能在我们手里。”许久之后,吕芳行低声说道。
另外两人神色一冽。
—— ——
“我睡了一天一夜!”乐山头疼地捂着脑袋,不可置信问道。
“嗯。”江芸芸正坐在门口发着呆,听到动静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所以有坏人!”乐山惊呼,“把我迷晕了。”
“不是迷晕了,是中毒了!”江芸芸扭头,一本正经说道,“我给你找了个大夫,大夫说你吃了商陆,我想了想,应该是我们那天晚上吃的面有问题。”
乐山大惊失色!
“厨娘端上来三碗面,幺儿那碗小,我们两个一样,所以他吃得少,但我拨给了你一半了,所以等于你一个人吃了一碗半。”江芸芸托着下巴分析着,“下药的人没打算要我们命,所以就是昏睡,你吃的多,所以睡得久。”
乐山听着她这么镇定的口气,混沌的脑子更是迷茫了。
——不是有人要害他们吗?公子是不是太镇定了!
江芸芸还是没说话,托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面都是虫蚊快进来。”乐山操心说着,“别以为现在热就不会着凉,谈大夫说过了海南很湿热的,要是病了这里的大夫医术如何也不知道,会抓瞎的。”
江芸芸换了只手撑下巴,还是没理他,蹲在地上,用木条在地上涂涂写写。
乐山絮絮叨叨念着,掀开被子走出来,站在她背后探头一看:“九月初八?写这个日子做什么?”
“你知道有什么时间和这个有关吗?”江芸芸问。
乐山也跟着扑通一下坐在门槛上,揉着刚才不小心踢到一个黑袋子的脚腕,也跟着仔细想了想:“九月初九重阳节?”
“五十岁了,也可以过重阳节了。”江芸芸摸了摸下巴,“但也不至于怕自己忘记写上啊。”
“九月十九,是佛家观世音菩萨出家的日子。”乐山又说。
“提早十来天准备祭品吗?”江芸芸又反驳道,“什么祭品这么麻烦啊。”
乐山也愁了:“九月能是什么日子啊,马上就要秋收了,忙死了,谁有空搞这些啊。”
江芸芸倏地抬起头来。
“夏收是什么时候啊。”她问道。
“夏税要在八月前完成征收的。”乐山想了想又说道,“秋粮则是十一月之前缴纳。”
明朝田赋是分为唐朝开创的两税发,分夏秋两次征收,夏季所征夏税,限当年八月纳完;秋季所征的秋粮,则限当年十一月交清,一般以征收米麦为主,也就是本色,此外可以折成布帛、棉花绒和丝绵等其他东西征收的,这就是折色,每一次都是庞大的费用,甚至有些黑心的衙门会多收一倍的价格。
这些田间的事情在扬州时,她是跟着闹过一遍的,所以也是略有了解这个税收制度的。
“那时间也对不上啊。”江芸芸嘟囔着,“八月对九月,十一月对十二月。”
“衙门要对账的吧。”乐山说道,“收了这么多东西,总要都对好了才能送上去吧。”
江芸芸猛地抬起头来:“账本!”
—— ——
众人风平浪静度过五日,江芸芸扼腕不已,急吼吼表示今天一定要抓到这个磨人的小鬼。
吕芳行瞧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难得没有主动附和江芸芸的话。
程道成和章丛见状也是低眉顺眼站在他身后。
符穹一脸含笑地看着面前的小县令,时不时点头附和几下。
吴萩是最附和江芸芸的,瞧着果然很热情。
叶启程和武忠依旧沉默地站在角落里,他们对面的王礽也是一声不吭。
江芸芸一个人唱着独角戏也不寂寞,小手挥舞着,瞧着恨不得亲自上手指挥。
“让道士们进来吧。”她说得有些口渴了,喝一口茶,小手一挥,大声说道。
吕芳行这才抬起头来:“突然找这么多道士不好看,我还请了一些施工队来,让他们在前院修一下我们六房的屋子。”
江芸芸扑闪了一下大眼睛,犹犹豫豫说道:“那些施工的人万一是大嘴巴,到时候出去乱说那岂不是说得更荒唐了,有损我的威名……”
“所以我让衙役门今日都回来了,前前后后都看着呢。”吕芳行笑说着。
江芸芸长长哦了一声,随后笑眯眯说道:“那可以啊。”
武忠看了懵懂无知的县令一眼,眉头不由紧皱。
符穹还是笑着:“还是令序想的周到。”
吕芳行看着他,也跟着笑了笑:“都是您不管事,不然那有我说话的份啊。”
江芸芸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很快又收回视线。
道士们入场后果然很热闹,到处都是烛火长香的烟气,江芸芸站在台阶上,看着那十来个人蹦蹦跳跳,举着桃木剑挥来挥去,还时不时变个魔术。
很快道士们就开始要求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过去。
江芸芸自然是答应的,主动说道:“那就从我的房间和书房开始吧。”
道士们一个个右手桃木剑,左手吃饭的家伙,鱼贯而入。
江芸芸还是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在里面来回比划着。
“那日遇鬼真是可怕……”她突然兴致大发,伸手比划着,“那鬼就这么贴着脸,可别说怪吓人的,然后就这么飘走了,窜得一下就跑到衣柜那边了。”
原本正打算开衣柜门的道士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