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没说话,只是开始给自己梳头发,把头发丝整整齐齐包在方巾里,甚至还悄悄抹了一点头油,免得额头细小的碎发掉下来,显得不庄重。
“你今日怎么还打扮起来了。”顾幺儿拖着下巴,好奇问道。
“因为今日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江芸芸说。
顾幺儿不解:“这不是娄素的事情吗?与你有何关系。”
江芸芸没说话,只是神色如常地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
她来到这里后很少照镜子,大都是自己胡乱穿衣服弄头发,差不多就行了,可直到今年夏日的一个午后,她像寻常一样写好作业在院子里打拳锻炼身体,顾幺儿嫌热,就在廊檐下睡觉,脸上还盖着一本书。
正午时,娄素捧着鱼缸哭唧唧跑过来说自己养的鱼死了。
江芸芸顺势低下头一看。
低下头的那一刻。
她突然清晰地看到自己现在的面容。
夏日的热浪照得水都在反光,江芸芸的这张脸也跟着微微扭曲起来。
“我明明养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死了,换水喂食,一个都没少啊。”面前的娄素苦恼抱怨着。
江芸芸盯着那条翻肚皮的小鱼,那条鱼蔫哒哒地浮在水面上,水波微动,他也跟着飘了飘。
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和那条小鱼一样毫无生机。
就在那时,江芸芸突然惶恐地发现,自己记不得以前自己的模样了。
她以前也长得这么好看嘛?眼睛也有这么大的?皮肤也这么白吗?
她透过隐隐的水光看着这张脸,突然失魂落魄待在原处,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看着面前之人。
“怎么了?”娄素见她不说话了,神色诡异,小心翼翼问道。
江芸芸回过神来,冷不丁看着面前之人。
那种诡异的,被人注视的感觉便又消失不见了。
面前的娄素长得文质秀气,她还记得她的样子,闭上眼,心里也能浮现出她的样子。
可她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以前的自己的样子,甚至只要用力去记忆中翻找,便觉得头疼欲来,甚至冷汗淋漓。
“哎哎,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娄素紧张往后退了一步。
“没事,只是觉得你该做个小鱼赋悼念一下你的可怜小鱼。”江芸芸再抬眸时,笑脸盈盈说道。
娄素叹气:“我是来找你安慰的,不是来找功课的。”
江芸芸依旧和气地看着他,哪怕心中惊涛骇浪。
—— ——
彝伦堂
袁端坐在上首没有说话,闻实道代为主持。
“今日是为了娄同学能否继续在这里读书的事情而展开的一次辩论。”他站在台子上,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今日所有课都停了,也就是说全校的师生都齐聚在这里。
堂外的人更多,不少人听说这件奇事都要来看看,有模样稚嫩的小孩,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人群中甚至还有不少头戴帽笠的女子。
“若是支持娄同学继续读书的,就站在右边。”他平静说道。
右边的小案几边上站着娄素和江芸芸两人。
两人目光平静地看着众人,有人一脸好奇,也有人下意识避开他们的目光。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上前。
“江芸你不是刚回来吗,就马不停蹄来凑热闹了。”
“我早就听闻你们关系很好了,嘻嘻,看来还真的挺好的。”
“女人读书就是不行,你一个小解元可别糊涂了。”
江芸芸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众人,温温柔柔说道:“女人读书若是不行,偏在座的能比得上娄素的也没几人,那是不是也说明你们读书更不行。”
她平日里说话都是格外和气的,慢条斯理,笑脸盈盈,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斯文。
“我要是你们早就羞愤离开,再不济也是闭门读书了。”只是今日她不笑了,眉宇间就是淡淡的冷漠疏离,那道浓密的剑眉也有了几分不可直视的锐利,“所以,谁来凑热闹还不好说呢。”
“就是就是。”顾幺儿从人群中匆匆忙忙挤进来,怀里揣着一个小布包,一边为江芸芸撑场,一边把布包里的糕点,瓜子,果脯都掏出来,整整齐齐摆在座子上,然后信誓旦旦地挤在江芸芸和娄素中间,天真问道,“开始吵架了吗?”
袁端看得眉头一挑。
“你一个都没读过书的人来凑什么热闹。”有人不悦质问道。
顾幺儿不高兴了,面无表情举起自己的拳头:“我虽然读书一般,但我打人特别厉害,你要不要试试。”
“咳咳。”闻实道打断顾幺儿的挑衅,拉回正题,“既然这边就两人,那对面的人也不能太多,最多四人。”
人群哗然。
“之前可没说选定人数的。”
“这我们也没商量好啊。”
有人在人群中起哄着。
顾幺儿听得直冷笑,大声说道:“那个中间说话的人,别以为你个子矮就可以胡咧咧,我早就听说你这人是‘矮子肚里疙瘩多’,我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谁,谁说的。”那人大怒。
顾幺儿皮笑肉不笑:“那我可不告诉你。”
“还打算轮流不成,也太欺负人了。”门口,乐山也大声说道,“你们这么多人,真当自己是臭皮匠嘛。”
闻实道解释道:“这么多人打算辩论到什么时候,你们现在就选几个你们觉得厉害的上场就是,大丈夫何必扭扭捏捏。”
众人磨磨唧唧。
江芸芸冷眼看着他们的犹豫,退缩和烦躁。
“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闻实道和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