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之前在父亲嘴里听闻你是如何帮助那些受灾的百姓,又如何威逼前任知府,又听闻你的农事册帮了刘方伯稳定浙江受灾百姓的。”
江芸芸面露尴尬之色,耳朵都往后缩了缩。
“你想知道应天那个小守备太监唐源如何了吗?”王承裕冷不丁说道。
江芸芸的耳朵不争气地动了动。
“他死了,本来陛下仁慈,只是打了二十大板,打发到惜薪司做工的,但在第三天就暴毙而亡了。”王承裕低声说道,“百姓说读书人好,读书人说当官好,小官说当大官好,可大官好在哪里,不论做什么,都有人指责,我爹,是真的想为社稷出一份力而已。”
江芸芸欲言又止。
“我爹此事确实操之过急。”王承裕苦笑着,“可万万没有外人攻击的这么严重。”
“可我也不能帮什么啊?”江芸芸呐呐开口,“我不会这些啊。”
王承裕看着她。
江芸芸低着头,没和他对视着。
“我父亲几次三番想要征召你老师重新为官。”王承裕冷不丁说道,“可当时的首辅不同意,他和你老师并不对付,如今他走了,可内阁中还有一人最是刚愎自负,生性偏狭,与你老师也不相容。”
江芸芸抬眸,不笑时,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格外深邃清冷。
王承裕还未说完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你不要扯上我老师。”江芸芸低声说道,“而且老师说过,那都是大人的事情,我现在只要好好读书,所以你找我,不如去找能帮你父亲的人,不论是御史还是给事中,如今既然都在打舆论战了,终归要辩一下的。”
王承裕也不遮掩,点头说道:“自然找了,只是这些都是虚的,赢得外界看法又有何意思,若是我父亲失了陛下恩宠,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又如何坐。”
江芸芸抬眸,看着他,冷不丁问道:“听说王尚书已经七十八了。”
王承裕沉默了:“都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爹每日都能吃三碗饭。”
“我看过你的策论,写的很好,观点新颖,出人意料。”他转移话题,“我请教江解元,吏部大计,你觉得可有改进的地方。”
江芸芸了然。
这是打算用办法去弥补过错。
她不想掺和这件事情上,正打算找个借口拒绝,王承裕低声说道:“我听说你和黎公的孙子关系极好,他今年要科举,你不想他来弥补你老师含恨致仕的遗憾吗?”
江芸芸心中微动。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懵懵懂懂的江芸芸,她隐约知道当年老师的不甘心,也知道他至今留在扬州的期盼。
王恕七十八还能做吏部尚书呢,我老师才七十一,年轻得很。
“我爹一直想起复黎公,只是之前刘首辅尚在,年前刘首辅也走了,你若是帮我想个办法,我就帮你再把我爹的折子递上去。”
江芸芸沉默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走钢丝,明明自己还战战兢兢,可两侧的诱惑太多了,又忍不住观望着,偏那高处的风吹得她后背汗毛直立,在告诫她不要停下来。
“若是我答应此事,只怕我老师会不高兴的。”许久之后,江芸芸低声说道。
王承裕沉默。
“刘方伯之前一直在地方打转,刘首辅在内阁时一直打压他,这次若非这次我爹上折子,他也回不了京。”他继续说道,“我不是在挟功,只是想和你说,我爹一直在做实事,只是吏部的位置太招人恨了,他又太过刚正强势,不知不觉被架到木柴上,然后被一个小火苗点燃,这才造成如今的燎原之势。”
江芸芸并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只是说道:“不论是你真的看中我,还是看中我背后的人,我都不想掺和到此事中,但我之前听闻礼部考核用的是匿名的访单,这件事情我觉得太容易被人伺机报复,作弄手脚。”
王承裕问道:“那江解元有何想法。”
“匿名不行,因为人心总是偏的,难免不公正,我和他关系好,若我不是心志坚定之人,自然不能直言,若是我和他关系不好,他便是再好的人,也能挑出错来,就跟你眼中的王尚书一样。”
王承裕抿唇不语。
“为何不设立完整的考核制度,每年出台考核内容,设定考核完成情况,年底做台账上交,账目上要各方盖章,确立责任关系,配合各地的御史巡查,交错巡查,一年小查,三年大查,也可以定点抽查。”江芸芸简单说道。
王承裕拧眉:“这些也不能阻碍他们假报,和现在的匿名有何区别。”
江芸芸笑说着:“加大违法力度惩罚,让他们知道我若是做不成这个事情,最轻的是扣钱,再严重就是丢官,再再严重才是杀头,可若是造假,可就是直接……”
她在脖子抹了一下,歪了歪脑袋。
王承裕一知半解,犹豫说道:“这办法可行?”
江芸芸笑说着:“我不知道,但这篇若是我的策论,我会这么写,民生大计,交给人心未免太过随意,唯有一层层制度规范强压下,才能逼得那些做官的有动力,想要人人都是神童不现实,那就给你框架,你仔细填总该会了吧。”
王承裕深深看了一眼江芸芸,沉默片刻后说道:“若是我爹此次能平安……”
“那还是他的事情。”江芸芸打断他的话,笑说着,“我只是再和你讨论文章而已。”
王承裕没说话,很快又拱手告辞。
江芸芸叹气,看人走远了,这才背着小手转身,打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