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吃惊得瞪大眼睛。
顾幺儿低着头扣着小手。
“这可怎么办?”他惶惶然问道。
小孩虽说自小学武,他遇到的都是坏人,甚至从没有单独面对过那些血腥事情,可昨夜,他却亲眼看到大火把无数生命吞噬,尖叫彷徨,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江芸芸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惊醒过来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事情。
江如琅原来是会杀人的。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利己的人,没有被道德约束,甚至连律法都能视若无睹。
这不是她熟悉的社会,法律不能规范所有人的言行,这个社会更加等级分明,肉弱强食,冷酷无情到人命也不值一提。
江来富是百姓,哪怕在此之前他是扬州城人人尊称的江大管家,但他的性命也会在某个时刻,因为无用而被果断抹杀。
江如琅作为主导者,也意味着他即便是杀人,也很难将他绳之以法。
他的仆人,他的财富,甚至是他的江家,都能让他逃脱罪责。
她忽略了这一点,所以江来富全家覆灭。
“不,不是你的错。”江芸芸伸手,擦了擦小孩黑漆漆的脸蛋,露出里面被火灼得通红的脸,“只有一日救火,没有日日防火的,江如琅杀了人的都不知道忏悔,我们只是救人没救出来,为何还要替他背锅。”
顾幺儿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水润润,只脸颊还是干巴巴的,甚至还有点蜕皮,想来那场火是真的很大。
他一脑袋趴在江芸芸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到处都是哭声,我听得头疼。”
江芸芸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心中却好似被一棍子敲得有些晕。
她忽略了这不是她熟悉的世界,法律的规则并非强制,甚至律法无法约束富商豪强,这些游走在黑白线中间的人,他们有钱有权,上在藐视皇权,下在轻贱百姓。
这件事情她已经预料不到到底要如何收场了。
周家的事到底能不能还周家人一个公道。
“江泽人呢?”她问。
顾幺儿咕噜一下从她怀里爬起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最后凑过来,小心翼翼说道:“我给他藏起来了。”
江芸芸看他这个神神秘秘的样子,眉心一跳,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等她看到被吊在水井中的江泽,竟松了一口气。
——还知道不把人大冬天放在水里,真是不错。
顾幺儿直接把人摇上来,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的江泽一脸愤怒地看着江芸芸。
“可是我救了你,你干嘛瞪我们。”顾幺儿把人扒拉下来,也没替人解开绳子,把人滚到江芸芸身边,像模像样地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看着江芸芸,眨巴着眼,大声说道,“我救的。”
江泽躺在地上好像一团烂肉一样,一声不吭。
“找个马车,我们去林家的别院。”江芸芸随口问道,“你能悄悄把人送上马车吗?”
顾幺儿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道:“可以吧。”
等江芸芸让乐山驾了马车,一转头就看到一个被裹起来不见头尾的东西,被乐水和顾幺儿,一前一后抬了出来,差点吓得一口气没上来。
不少江家仆人好奇地看着顾幺儿和乐水一脸镇定自若地把那一捆东西送上马车,旁若无人地胡说八道。
——“都是顾公子的东西,要送回湖广呢。”
——“不不,我不回家,要和江芸在一起呢。”
顾幺儿忽悠完人,就得意爬上马车:“怎么样,我聪明吧。”
江芸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夸道:“真聪明。”
顾幺儿伸手把那捆东西解开,露出江泽被蒙得通红的脸,他看着上方两个脑袋,绝望闭上眼睛。
“江来富自尽了。”就在刚刚,江芸芸得知了这个消息。
乐山去借马车的时候,听到的这个消息,如今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江泽眼睛倏地睁大,随后剧烈挣扎起来,眼睛瞬间充血,捆着手脚的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嘴巴被堵着却还能听到嘶哑的哭声。
“哎,别动。”顾幺儿立马把激动的人按住,“马车要塌了。”
江芸芸巍然不动,垂眸,安静地看着他:“他们都以为你死了,所以你现在是唯一可以给你爹报仇的人。”
江泽满眼含泪地看着她,嘴里发出呜咽地哭鸣,整个人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顾幺儿看他哭得青筋爆出的脖颈,安抚地用袖子擦了擦他的眼泪。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他索性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用力握着他的肩膀,“报仇,你要给你爹爹,给你家人报仇。”
江泽哭得几乎要背过气来,可听了顾幺儿的话,却突然怔在原处。
江芸芸把他嘴里的布团拿下:“江如琅这些年坏事做尽,你爹肯定是留了证据,所以才导致你们家人昨夜招致灭门惨案。”
江泽只是意味不明地久久看着她,许久之后才沙哑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帮我。”
江芸芸沉默。
“芸哥儿人最好了。”顾幺儿连连保证,“你要是连他都不信,你家人可就白死了。”
“我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江泽冷笑一声,似笑又似哭,强撑着说道,“他对你可不好,周姨娘家如今分崩离析,就是他弄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帮我,周家的仇都报了,你做什么这么好心。”
“你是不是就是想拿我去邀功。”
“我爹就是你送进去的,现在死了,你倒是来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