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就这么敷衍了事。”陆卓冷冷拒绝着,“江来富好端端去折腾周家做什么。”
程钰也不生气,只是一脸悲戚地说道:“如何是敷衍,小解元状告江来富这事,不是已经水落石出了吗。江来富心思狭窄,嫉妒周家,闹得人家家破人亡,便是死一万次也是不够的,但偏偏……”
“人死了。”
他沉痛说道。
陆卓也跟着失神了片刻。
“死者为大,那只能这样算了。”程钰也跟着一脸为难,循循善诱,“我知道明府在想什么,可事情一向只能徐徐图之啊。”
陆卓眉心皱成川字形,严肃说道:“可此事明显还有……”
“老爷,不好了,御史们说您办案不力,天还没亮就要开城门,说要去南京弹劾你了。”
程钰眉眼弯了弯,无声地笑着,随后又收敛神色,着急说道:“您看,此事拖不得了,我知道您是想要还周家一个公道,但公道可不是蛮着劲做的,御史一旦弹劾成功,这案子可就真的不能见天日了。”
陆卓神色犹豫,整个人陷入挣扎之中。
此事一开始还显不出问题,可一夜之间死了两个人,怎么可能就是结案了。
可若是不结案,他怕是连江都县令的位置都呆不住了。
“明府!”程钰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袖子,急切说道,“做决定吧。”
陆卓看着那双明显保养得当的手,又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
他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三十五岁的进士,从偏远的江西小县开始,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才走到扬州江都。
—— ——
天色刚蒙蒙亮。
乐山一出门就看到衣服上挂着白霜的江芸芸,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芸哥儿这是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可别是冻着了,我去给您烧个热水来。”
江芸芸抬眸看了过去,小脸更加雪白。
冬日的风吸一口就觉得鼻尖冷飕飕的,呆久了,脑袋都要被霜雪冻着了。
她摇了摇脑袋:“没有呆很久,烧点热水来也好。”
她本来是在屋内等的,也不知是不是炭火烧得太足了,她越发坐立不安,只好出门让北风醒醒神。
乐山慌得连忙去烧水,又把乐水喊起来,去给江芸芸找衣服。
小院顿时热闹起来。
江芸芸一言不发,时不时看向门口。
顾仕隆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
怎么还没回来。
她捧着乐山塞的汤婆子,滚烫的铜壁终于一点点焐热了僵硬的手指。
“芸哥儿要不先回屋子里等。”乐山给她系紧披风,“马上就要上京了,可不能病了。”
江芸芸眉心皱起,刚一起身,才发现自己腿都冷僵了,整个人晃悠了一下。
乐山连忙把人扶起来:“芸哥儿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我背您回去吧。”
江芸芸摇了摇头,突然动了动鼻子,下意识朝着门口看去。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风风火火跑进一个人。
这人浑身漆黑,衣服上被撩了好几个破洞,袖子也断了一截,脸上布满灰烬,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双黑漆漆的滚圆大眼睛在此刻发光。
“幺儿!”
“我回来了!”
“快关门!”
三个声音齐齐响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所以你把人救出来了?”江芸芸看着他被火撩得破破烂烂的衣服, 听得眼皮子一跳,仔细看去才发现,他不仅这件外套被烧了,里面的衣服也有好几个破洞, 头发也长一截短一截的。
穿得整整齐齐的一个小公子出门, 回来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
“不是说了不要冒险吗。”江芸芸不由拧眉, 一脸后怕, “火要是烧起来,变数太多了, 一旦变了风向, 你可能就出不来了。”
顾幺儿捧着热茶咕噜噜喝了一杯,尤嫌不过瘾,直接拿起茶壶就完嘴里倒, 只是用那双大眼珠子一闪一闪地看着他, 最后乖乖说道;“没有变风向啊。”
江芸芸开始后悔让他一个人出门了。
小孩是不知道危险的, 他甚至听不懂自己的话。
要是昨天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那可是和顾家结仇了。
“换个衣服吧, 这衣服也太破了, 别着凉了。”乐山见他把水都喝光了,开始扒拉着糕点吃, 紧跟着说道,“您的衣服放在哪里了?”
顾幺儿悄悄看了江芸芸一眼,嘴巴嘟囔着, 却没发出声音来。
乐山一头雾水。
江芸芸无语,随后说道:“估计在我的柜子里, 你去看看。”
顾幺儿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讨好得笑了笑。
乐山一打开柜子, 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了几件被随意团成一团塞在小角落里的衣服,无奈拿了出来,果然皱巴巴的,宛若咸菜:“我去熨平一些,再去拿个早饭,别吃冷糕点了。”
江芸芸点头:“衣服你亲自熨一下。”
乐山了然。
等门再一次被关上,江芸芸这才问道:“昨日都去哪里了?”
“去了一处宅子,有一个人就是昨日在侧门接我们时的那年轻人,你说他是江来富的小孩,我猜测那个地方应该是江来富在外面的私宅,江如琅的人到那里只说是老爷有事来,那江来富的家人也是蠢,也直接开了门,然后那伙人就把那宅子里的人都抓起来,要什么账本册子,最后又把女眷和孩子都关起来了。”
顾幺儿捏着冷冰冰的糕饼沉默了片刻,随后整个人都焉哒哒下来,眉头紧皱。
“我本以为他们拿了东西就走了,谁知道这群人太坏了,竟然点火,要把宅子烧了,我本打算先去后院把锁开了,结果江家门口又来了一伙人,看衣服是官府的人,他们都不敢进去,只敢在门口大喊大叫,我瞧着那江来富的儿子有用,又见他一心寻死自己往火里扑,跟疯了一下,我就想先把他拉出来,谁知道刚把人拉出来没多久,后院的房子竟然就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