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少人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章秀娥敏锐察觉到众人的变化,那双吊梢眼狠狠抽动,凶恶毕露。
“芸哥儿大小也是一个主子,哪里容得下你直呼其名。”陈墨荷并不退缩,冷笑着,“你是要翻了天不成。”
“我要打死这个贱人……”章秀娥神色癫狂,气势汹汹地拨开拦门的陈墨荷。
“你活腻了,嘴里这么不干不净。”陈墨荷直接把人推开,“大早上发什么疯,不要命了,打打杀杀也是你能说的。”
章秀娥两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喘着粗气把人拽了过来,那股味道便直冲门面而来:“陈墨荷,你给我滚,我今日一定要打死他。”
陈墨荷忍不住捏住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拉兜里了。”
章秀娥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呵呵的笑声,听上去格外阴森:“那你就要问江芸了。”
“和芸哥儿有什么关系,他每日读书格外辛苦,等会要去上学了,你这一大早,大喊大叫扰人清梦。”陈墨荷不悦说道,“发什么疯?”
周笙笼着衣服走了出来,蹙眉问道:“章妈妈,这是在做什么?”
江渝也跟着站在门口张望着。
只有江芸的屋子还是黑漆漆的,毫无动静。
“那就问姨娘教出来的好儿子了。”章秀娥冷笑,目光冰冷,“三更半夜不睡觉去沁园,被我撞见后就推我入粪坑,若是碰到夫人,这是打算害夫人的性命?”
周笙眼睛微微瞪大:“芸儿一直在读书,不曾出门,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每日陪他一起读书,他昨日学到子时才灭灯休息的。”她磕磕绊绊解释着。
“正是。”陈墨荷点头,“芸哥儿每日读书都非常勤勉。”
章秀娥冷笑一声:“这府中对夫人抱有这么大的恶意,除了他还有谁。”
“我对夫人倒是没什么恶意,但对你……”一直紧闭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在小院中显得格外亮眼,话题中心的江芸芸背着小书箱走了出来,笑眯眯说道:“倒是烦得很。”
章秀娥被她一激,脸都气红了,若非陈墨荷拦着,只怕要当场上前厮打。
江芸芸走到她面前,歪着头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是我?”
“还不是你胆大包天,推了我还敢在身后挑衅。”章秀娥气愤说道,“跟我去找老爷评评道理。”
“我叫你你便来。”江芸芸笑说道,“你可真是听话。”
章秀娥已经被气得神志不清,伸手就要去拉扯人。
“我们叫你一声妈妈。”江芸芸背着手,后退一步,“是因为你是夫人的陪嫁?”
章秀娥抬了抬下巴:“自然,我可是从主家过来的人。”
“我前几日读了一下大明律,“庶民之家当自服勤劳,故不准存养奴婢,违令存养奴婢者,杖一百,既放从良。”江芸芸笑说着,“你如今算是我们家的奴婢吗?”
章秀娥讥笑:“二公子读了书果然就是不一样,但可惜是半瓶水咣当响,你可知我为何姓章?”
“如果不是为了避免税负,举家投奔为奴,那就是你们已经析产别居,另立门户,父辈从义男义女成了雇工,这才拿回原姓。”江芸芸慢条斯理说道,“我说的对吗?”
章秀娥脸上笑容僵硬。
“义男义女既已卖出,例从主姓,你和江家现在虽无伦理之别,但按法理,恩养年久,配有家室,同子孙论,你现在也是我们江家人。”
章秀娥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她。
“我们既然是一家人,你对我非打即骂,便是家风不正,若是传出去,也不知外面要怎么说江苍才是。”
江芸芸故意拿江苍起话题。
她忍这群人许久了,借着去江家读书的机会,找黎小公子问了个清清楚楚,只等着有一天派上用场,没想到这么快就轮上了。
章秀娥回过神来,看清了他的意图,冷笑着:“我和江家在官府可是有文劵的,也写了年限,夫人出嫁前,得主家恩赐,归还身契,如今是受雇于江家,算雇工,算不得你说的那些恩恩怨怨,再者此事和大公子有何关系,今日不过是我一时不忿,芸哥儿你不认错,竟还倒打一耙,这事何须闹到官府,夫人便能为我主持公道。”
“之前黎家小公子和我说,雇奴非良非贱,算是灰色地带。”江芸芸慢慢吞吞说着,“是富绅之家规避风险的办法,但不管怎么样,从律法上算起来你就是江家的仆人,你的小孩也是江家人,做不得假。”
“她的小孩如今在江家做事吗?”江芸芸问着陈墨荷。
陈墨荷点头:“油水事,负责采买。”
章秀娥不想在听她继续说下去,想要先一步把人拽走:“芸哥儿还是随我去见老爷夫人。”
江芸芸避开她的动作。
陈墨荷机警地把人隔开。
“我也算江家的小主子,你身为仆从以下犯上,骂詈主人,甚至要殴打主人,放到衙门里,罪加一等。”江芸芸一板一眼说着,“这事要是传到宝应学宫,就不知道这些读书人要怎么看江苍了。”
江芸芸逮着一个江苍使劲薅羊毛。
自来书香世家,先礼后仁,不论哪一点,今日章秀娥一个仆从敢明目张胆跑过来叫嚣便落了下乘。
她要的就是那一点微弱的优势。
章秀娥满肚子的火被几句‘大公子’给弄得瞬间泻了火。
江苍如今是江家最重要的人。
谁给他不痛快,便是给老爷夫人不痛快。
“狗仗人势,还真当自己是人上人了,三番两次打人。”江芸芸见她面露退缩之意,立刻上前一步,一改刚才的和颜悦色,大声痛骂,“曹操杀王垕的故事,你是当耳旁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