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也许你说得对,此人一以公心处之,不恤怨诽,我只是在想……”江芸芸失焦的瞳仁在片刻后很快又重新回神,反而开始注视着面前的杨一清,轻轻叹了一口气,“算计人心,还是不快乐的。”
杨一清眼睛倏地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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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孙巡抚九月末平了铅山县的盗贼,还找了那个姓费的阁老,之后一路北上,现在已经到南康了,说要把南康附近为患的匪首都抓了。”文姬端着几盆馒头,忧心忡忡说道,“但他这个打发,我瞧着匪患是越来越多了。”
正在奋笔疾书的黎循传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惊喜:“当真,孙巡抚竟然走到南康了,就是要越来越多,朱宸濠越急,对我们越有利,我还就怕他突然安静下去了,这才是要命的。”
“我刚才看到有几个陌生人来府中了,不知道和这事有没有关系。”文姬把几块炭丢到火盆里,浓烟冒了出来。
黎循传被呛得咳嗽几声,捂着鼻子说道:“才十一月,江西就这么冷了。”
“你这个大少爷还是赶紧走吧,锦衣卫都在外面找疯了。”文姬不悦说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盯着就是。”
“不行,我必须留在府中,要是等他们造反,我要开他们后门,占据他们后方。”黎循传低下头,低声说道,“你去找锦衣卫,把这几分名单让他们帮忙送去给孙巡抚,这是我最近问出来的可能是南康附近的盗匪。”
文姬顺手接了过来,故作不经意说道:“行,你吃吧,没什么肉了,最近府里也紧张,唯一的一块肉给小凌吃了,小姑娘要长个的。”
“行,给她吧。”黎循传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
若是江芸在这,一定要震惊面前这位是打扮邋遢,脸上灰头土脸的人是自己认识的,有严重洁癖的小公子黎循传。
“对了,你要不要给江阁老写封信。”没多久,文姬突然神神秘秘凑过来说道。
黎循传不解但非常紧张:“她怎么了?”
“我听说那个杨廷和守孝回来了,外面都说这两人不合,现在突然让他提早回来就是要掣肘江芸的。”她小心翼翼问道,“会不会对江西的事情有影响啊。”
黎循传眉心紧皱,心中思考许久,最后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之前杨阁老坚持守孝三年,现在提早几个月回来,应该是有要事请他回来的,说不定就是江西的事情。”
文姬松了一口气:“不影响江西的事情就好,决不能再让朱宸濠那个狗贼苟活了。”
“嗯,对了,你要是有机会,你也和小凌一起离开吧。”黎循传小心翼翼摸着冻疮膏,看着面前勤劳整理屋子的人,小声说道,“现在逼这么急了,其实最晚也就是明年了,我怕他狗急跳墙,你带着小孩避一下吧。”
文姬猛地扭头看他,咬牙说道:“我要亲手杀了他,绝不会临阵逃脱。”
黎循传看着她憎恶的神色,到嘴边的话便也紧跟着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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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
杨廷和看着面前两年多不见,却两鬓冒出不少白发的江芸,不可置信。
“怎么,怎么突然,长白发了……”
江芸芸笑了笑:“许是少年白吧,我好早就长白头发了。”
杨廷和无奈摇头:“我看你是太辛苦了,这几年操心的事情这么多,我在成都府都听闻着您的丰功伟绩。”
“都骂我什么了,说来我听听,我虚心接受一下。”江芸芸打趣着。
杨廷和也跟着笑说着:“君子不言人是非,我可是坦坦荡荡的君子,和你清清白白的江其归一样的。”
江芸芸笑容加深:“小时候的胡说八道,怎么还被人知道了。”
“外面连你小时候花了两文钱买了一个粗粮饼都有人津津乐道呢。”杨廷和接过周发递来的茶盏,说回正题,“你一力要我回来,可是有何要事?”
江芸芸抬头,看着面前的神童。
内阁的神童来了又走,络绎不绝,但杨廷和总是有几分不同的,大概是神童天才间的傲气被他隐藏得极好,甚至可以说他非常识时务,只要大方向不出错,小地方的摩擦总是能相互包容的。
“朝中如今的情况,想来介夫远在成都府但也有所耳闻,如今到了不得不需要做出决断的时候。”江芸芸认真说道。
杨廷和捧着茶盏:“你是说,宁王?”
“小王子衰五万袭击大同。”江芸芸出其不意说道。
杨廷和震惊:“为何不曾听闻。”
“我压下了。”江芸芸揉了揉额头。
“你,你疯了!这么大的事情。”杨廷和震惊,手中的茶盏晃动,茶水溅到手指上,他却来不及擦去。
“边境一乱,江西必乱,紧跟就是兰州有险,西南也会大乱。”江芸芸严肃说道,“四面开战,大明撑不住。”
杨廷和惊坐在原处,许久之后才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那,那你亲自来信,要我归朝,是,是为了让我去调度?可我不会啊……”
内阁中的四位阁老,王鏊正儿八经的文官出生,对打仗可谓是一窍不通,梁储更别说了,年级也大了,大概是一看到血会直接晕过去的那种,杨一清倒是有多年边关经验,但需要他的地方太多了,他根本分身乏力,江芸作为如今权势正盛的人,肯定是坐镇京城,调度六部的。
看来看去,一旦事情如九连环一般爆发,整个大明主要岗位上这么多空缺,就算填上兵部尚书和两位侍郎,人也是不够的,他这个纯正文人有几分名声,在一众大小九卿中也还算年轻,怎么也是要跟着去一趟战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