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燧摸着胡子,神色忧虑:“只担心是和我的信件一样。”
截止今日,孙燧已递送了六份关于宁王即将谋反的密信,但全都被拦住,最近几份正大光明被人拆封扔在他书房前,最近一份甚至被撕得四分五裂,威胁意味十足。
“整个江西官员不是上了宁王的贼船,就是默不作声,打算两头下注的。”许逵冷笑一声,“但我派出的人可是勇士,绝不会如此。”
“但愿如此吧。”孙燧垂眸,伸手把和江芸的通信直接烧了。
“哎,这么烧了,会不会……会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啊。”许逵见状,连忙说道。
孙燧看着大火吞没纸张之后,任由灼热的火意在指尖一闪而过,这才松了手,抬头笑说道:“我来江西后就知道我没有后路了,汝登,我们为国尽忠,为臣守节的时候来了。”
许逵神色一冽。
—— ——
“大事,大事。”深夜,一个小黄门踏着夜色,匆匆而来。
出人意料的是,内阁所有屋子都亮着灯。
本来打算朝着江芸芸屋子冲去的小黄门脚步一顿,朝着首辅王鏊的屋子走去。
“怎么了?”王鏊披风也来不及披,急急忙忙走了出来。
小黄门把手中的折子递了上去:“江西密报。”
王鏊迫不及待接了过来,只看一眼就头晕目眩,被连忙赶来的江芸芸接住。
“怎么了?”梁储急坏了,连忙挤进两人中间,眯着眼睛看了起来。
孙燧果然是会办事的,在接到内阁彻查铅山县盗匪事后立刻反应过来,亲自驻扎铅山县主持大局,同时借口为了御寇,所以要提早做防乱准备,先一步屯兵于进贤城,随后屯兵于南康、瑞州两城,在盗贼众多的县衙里中分出一些地方设立安义县,同时开始练习正在兵改的王守仁,充盈饶、抚二州的兵备,但请湖东分巡兼管。
“他这边还说九江为鄱阳湖之重地,最为要害,奏请加重兵备,还要让他们兼管南康、宁州、武宁、瑞昌以及湖广之兴国、通城。”梁储犹豫说道,“之前这里本就有兵力?为何还要加重。”
“军中有内奸,要隔开和宁王的联系,有了自己人可以控制形势。”江芸芸飞快解释道,随后翻开下一页。
“广信之横峰、青山诸窑场,地势险要人悍强,确实需要一名通判驻于弋阳,兼督附近五县兵马,也被不时之需。”杨一清也是在边境带过兵的,对这样的举动非常赞同,“要准此事。”
“不过说来说去,怎么都没南昌的事情啊?”梁储问道,“不是主要问题是南昌吗?”
“这个布置,已经算是把南昌包围了。”江芸芸把折子合上,一脸严肃,“他还怕有人劫夺兵器,已经提起一步把各处的兵器都转移走了,如今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些兵器在哪,我只担心他动作太过。”
这样不加掩饰的举动,明眼人一看就是把南昌围困了,按照朱宸濠的心狠手辣,极有可能会对他下死手。
“那,那不要不同意,就当不知道此事?”王鏊也从心惊肉跳中回过神来,犹豫说道,“他做的也太急太绝了,缓一缓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芸芸沉默,看着折子上的名字。
“这么大的动静了,不管到底成不成,宁王估计心里早就怨恨上了,若我们朝廷还是无动于衷,伤的是这些臣子的心啊。”梁储犹豫说道。
杨一清看着三人,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了,要说什么直说吧。”王鏊直接说道。
“我和德成见过几次面,之前他任刑部江西司郎中。不仅在南畿决断囚犯,又在江西处理许多案子,平反了许多冤案,后来在福建右参政任上督储粮食,革除宿弊,君民的生活困顿都有了很大的缓解,这人做事以公心处理一切,从不怕怨恨诽谤,甚至憎恶。”
江芸芸抬眸看他。
杨一清的目光依旧平静:“我们要以大局为重。”
江芸芸捏着折子,片刻之后说道:“是,他已经洞悉我们的目的,提前布局,我们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王鏊一看内阁两位中流砥柱都是一脸坚决,便跟着叹气:“那其归去拟折子和调令吧,你们两个相互看一下,别出错了。”
江芸芸把折子握在手中,轻轻点头。
“马上就要子时了,爷派人来问,可要回去了,马车都在宫门口备好了。”周发小心翼翼走过来问道。
“首辅和梁阁老先回去吧,我和杨阁老把诏令初步拟好再回去休息。”江芸芸先一步说道。
王鏊也累了,他这几日也跟着江芸的作息走,这才知道她这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他一把老骨头差点散架了。
“那你们辛苦,弄好了早些回吧。”王鏊揉了揉胳膊,先一步离开了。
梁储一见也跟着走了。
院中只剩下江芸芸和杨一清,两人坐在台阶上,头顶的烧到一半的蜡烛昏暗了不少。
“为何刚才要犹豫?是后悔不直接派兵了?”不知过了多久,杨一清扭头问道。
江芸芸摇头,看着面前杨一清的影子。
她和杨一清的师兄妹感情缘浅,不如带她如孩子的李东阳,甚至不如刻意避险的刘大夏,两人一见面就处在注定需要竞争的位置上,几句年少的过往来信,很难有所感情。
“我和孙燧通过好几次信。”江芸芸把手中的折子稍有几分力气地握在手中。
杨一清眉心微动。
“我提议过,希望他能围困南昌,逼反朱宸濠。”江芸芸的声音在暖色烛火的照耀下,有了几分令人恍惚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