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这些年,那些卫所指挥大都升了官。
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战役的情况下,几个武将莫名其妙以功升官,本就值得人多看一眼。
只是武将到底是不受欢迎的,故而这些事情无人在意罢了。
“运气好?这世上有这么好运气的人不成,做什么事情都有天运相助,她不喜欢的人都会一个个莫名其妙倒台消失。”江彬喃喃自语,“难道还真是文曲星不成。”
钱宁听得心烦意乱:“你到底要说什么?”
只是三人还没统一意见,就看到小黄门急急忙忙跑进来,目标准确朝着江彬走去:“江阁老弹劾您,爷大怒。”
江彬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可有说是怎么回事?张公公可有话来交代。”许泰也紧跟着站起来,紧张问道。
小黄门摇头,脸色凝重,最后缓缓说道:“好自为之吧。”
江彬脸色煞白。
—— ——
“朕只问你那二十人,到底是不是反贼?”朱厚照冷眼看着跪在下方的人,平静问道。
江彬心中咯噔一声,但脸上不显,还是笃定说道:“是,微臣看到这些人肆虐村庄,这才上前阻止,当时并不想里面有贼人二十人,也不曾想能侥幸留得性命。”
朱厚照没有说话,他沉默地打量着下跪之人,目光突然落在他眉宇间那道伤疤上,久久没有说话。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感情是不是不好,他明明是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人,可却也有令他抓耳挠腮的人,所以那日第一次见到江彬时,他就鬼使神差把人留了下来。
有着同样白皙的面容,修长的身形。
同样在边境生活过,也会射箭骑马。
同样因为战事,左手受过伤。
更甚至那道在眉宇间一模一样的伤疤。
兰州的江芸大胆肆意,张狂勇敢,是他透过一本本折子也依旧也能想象出的骄傲模样,他对这样的人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他向往这样的日子,也钟爱这样的人。
——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朱厚照在今日好似突然被一棍子打醒,第一次清晰地看清地下之人。
——江芸的刀从来都不会挥向百姓。
“陛下难道就因为江阁老的一面之词就要定微臣的死罪嘛?”
朱厚照的沉默让江彬瞬间乱了神。
还愿意和你说话的人,才不会真的要你命的,而且只有说话才能猜出他的想法。
“一面之词?”朱厚照冷冷说道,“河北提督彭泽今早也送了一份折子。”
江彬猛地抬头。
朱厚照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看着他:“有一个十岁小孩千里迢迢赶赴钦差所在牙帐,状告你滥杀无辜,杀他全家七人,邻居三户十三人,为得功劳,割头毁尸,令死者难以安息,生者日日难眠。”
江彬一颗心直勾勾往下掉,只觉得大祸临头,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咬牙坚持反驳道:“谁不知道彭泽对江阁老一直颇为赞赏,他……他说的话,未必可信。”
朱厚照没说话。
江彬一见如此,立马屈膝上前,大声喊冤:“今日事已至此,微臣本不想提及此事,但如今不得不为自己辩解几句,江阁老个人威望之盛,众人无不言听计从,甚至有人以北斗之尊私下过誉,陛下如何能对她的品行给予重视。”
朱厚照眸光微动。
“这些年陛下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人人都被冠以奸佞一词,大臣为此欢呼雀跃,可这些人都是陪着陛下一起长大,乃是陛下的心腹,难道当真人人都是奸佞不成,难道整个大明就江芸一个大公无私的忠臣吗?”
江彬痛哭流涕:“再退一万步来说,她江芸慧眼如炬,却不放在外面审视同僚,整日就是抓着陛下身边的人称之为坏人,外面的人又是如何想陛下的,陛下……还请陛下慎重考虑此人心性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文华殿安静极了,只剩下江彬哭泣的喘息声。
张永悄无声息躲在阴影处,冷眼看着今日的君臣相对。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很熟悉江芸了,毕竟当年刘瑾的倒台,谁也脱不开干系,人人以为风光霁月的江芸可不是表面一般温和,与世无争的人。
若不是这几年江芸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是坏了他的利益,他也想和江芸好好携手走下去,为这个大明朝的历史添砖加瓦,可这人就是养不熟的老虎,只要你一个不如她意,就能完全不顾情面的咬你一口。
张永身后的利益早已盘根错节,他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的位置,谁也别想让他不好过。
“爷,也该给江将军解释的机会。”张永上前捡起几本折子,委婉说道,“当日报功的御史都确认了这件事情。”
朱厚照看着两人,许久之后,突然说道:“你就是引荐这样的人给我的。”
张永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 ——
江芸芸的这一本折子就像是彻底引起朝堂争论的引子,原本还聚焦在她身上的热点立刻被引爆,大家像是发现这人突然活了,开始猛烈攻击她,原本一直巍然不动的江芸门生也好像活了过来,开始反击。
短短五日时间,朝廷上的骂战越演越烈,就连刚赶赴江西的黎循传也备受指责,屁股还没坐热就要上折子自请离去,到最后甚至牵连到内阁成员。
首辅王鏊和次辅杨廷和被骂尸位素餐,阻绝民意,天理难容,被骂得狗血淋头,想回家避避风头,被朱厚照直接驳回。
梁储自来刚正,不曾想在这个时候也被撩了衣服,每日都过得灰头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