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宫女其实长得也不好看,我不知道小舅舅看上她哪点了,但她说话温温柔柔的,以前还会给我编花环,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整个人往里面挪了挪,小腿便也跟着晃了晃,神色落寞,“我戴在头上,我就感觉是春天来了。”
朱厚照扭头去看失落的弟弟。
朱厚炜捏着小手,有些伤心:“哥,娘要是想要张家富贵,得人尊重,就要自己站直了,江渝说,她的同僚中有一个人叫周青云的女衙役,她虽然是商贾出身,但所有人都很尊敬她,因为她当年带人跋山涉水送了贡稻来京城,也是她在蒙古攻城的时候站在城墙上不肯退下,她……她就跟江芸一样令人可靠,值得人信服,就连知府都对她的意见很是重视。”
年轻的二皇子抬头去看自己的哥哥,低声说道:“哥,要是娘也这样,又或者张家能这样,那张家今日的境遇肯定也不是这样的。”
朱厚照不说话了。
两个年轻的皇城兄弟安静地坐在一张龙椅上,他们面容颇为不同,但又相互依偎着,占据了这张冰冷空荡的椅子。
这个皇城真的落到他身上,他才突然发觉有好多东西都好似变了样子。
他对张家也是真的维护,因为张家到底是他的至亲,是娘的手足。
但他也真的不喜欢张家,张家在外面做的事情,他在宫内都有所闻。
若是他真的处置了张家,那娘怎么办?
后宫的女人都空落落的,他不想他娘也这样,张家再不好,能陪娘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殿外的灯笼逐渐亮了起来。
小黄门轻手轻脚说道:“陛下,该用膳了。”
“你刚才说的那个宫女的事情,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朱厚照回过神来,随口问道。
“娘不让我说,说这些都是小事。”朱厚炜低着头,“娘还总说你忙,叫我不要一直缠着你,可宫里好无聊,哥,我能去找江芸玩吗。”
对于图穷匕见的朱厚炜,朱厚照直接冷笑一声,揪着他的后脖颈就去吃饭了。
“太过分了!我要江芸!我要江芸!”朱厚炜挣扎着,哭唧唧喊道。
—— ——
张鹤龄手脚发软从宫里出来,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刚才在殿内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面前年轻的皇帝已然有了骇人的威严。
他全然冰冷厌恶,丝毫没有先帝的关爱温和。
“怎么了,侯爷。”一进屋,夫人就上前把人扶住。
张鹤龄盯着夫人的脸,眨了眨眼,额头的冷汗便也跟着落了下来:“之前给太后的布料送了吗?”
“送了啊,还说了点八卦呢,太后果然不太高兴了。”夫人笑说着,“听说后面都没用呢。”
张鹤龄还是出神地盯着她,许久之后问道:“你觉得张家能走到这里,靠的是什么?”
“自然是侯爷英明神武啊。”夫人笑说着,掏出帕子要给人擦擦汗,“这是怎么了,瞧着魂不守舍的,都入秋了,这风吹得一阵一阵的,可别着凉了。”
“是太后,我一直想着只要让太后一直站在我们身边,我们张家就会永葆富贵。”张鹤龄喃喃自语着。
“这样说也没错啊。”夫人不解问道,“这次入宫不是陛下召见嘛,怎么就扯到太后身上去了。”
张鹤龄没说话,只是原本沉重的呼吸开始逐渐平和下来。
“盐务的事情被发现了。”他许久之后,低声说道。
“什么!”夫人大惊失色,”那我们的那些事情……”
“闭嘴。”张鹤龄呵斥道,“还嫌不够乱嘛。”
“那我们快去找太后,让太后帮忙说情。”夫人连忙起身说道,走了一步突然回过神来,“现在都天黑了,明日,明日我一大早就入宫。”
“你觉得陛下会听太后的嘛?”张鹤龄幽幽问道。
夫人脚步一顿,随后不高兴质问道:“那钱每年可是有一大笔是给了太后娘娘的,娘娘还打算不认不成。”
张鹤龄没说话。
“那陛下怎么说?”夫人转身重新扑了过去,“是打算……不,我们张家做这么多,还不是要在外面给陛下撑场面,怎么又是我们的错了。”
“我们自然是没有错的。”张鹤龄慢慢转动着手指上的绿宝石扳指,冷冷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怎么办?”夫人彷徨问道。
张鹤龄没有说话,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才发现浑身都是冷汗,手脚还克制不住在发抖,他知道陛下大了,他已经不是当年懵懵懂懂的太子殿下,也不是刚登基时警觉不安的新帝,他开始适应帝王这个身份,开始展露出自己真实的性格。
强势,霸道。
“我只是觉得太后靠不住了。”许久之后,他低声说道。
夫人神色迷茫。
“我有意在皇后之事上给陛下和那人卖个好,谁知道一个个都不吃这套。”张鹤龄扯了扯衣领,企图把那种窒息的感觉赶走,“新选的皇后又是新的外戚,自有她的家人来扶持,我们也指望不上了……”
“侯爷,你这话说的,说的我好心慌……”夫人惊慌说道。
张鹤龄拍了拍夫人的手背,闭上眼低声说道:“我以前以为陛下什么样子都是无所谓的,现在看来却还是有些差别的。”
“侯爷,你说这些做什么!”夫人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
张鹤龄紧紧握住她的手,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你家中有人做生意,你让你家中子弟帮忙去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