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大小九卿不动,那就不会演变成大事。
但这次是户部尚书先发起的冲锋。
大小九卿的下场,对这位刚坐上皇位的年轻皇帝来说,实在太过严重了。
“我要重新分这块饼。”顾知拿着一块吃不完的饼,蹲在地上,一本正经对着乖乖做好的小狗狗大声说道,“哎哎,别抢,别抢,啊啊啊,乐山哥,乐山哥。”
乐山连忙上前拉人:“算了算了,小心别伤到了。”
“这可是我的饼。”顾知叉腰,一本正经说道。
张道长气笑了:“是我花钱买的饼,滚去读书。”
“怕是要害怕了。”江芸芸卷着信件,目睹了一场小孩和狗的玩闹,低声说道。
—— ——
皇宫内,朱厚照惊惧地看着灰头土脸回来的司礼监太监,脸色大变:“内阁不同意?”
王岳跪了下来:“刘首辅表示定要八虎性命,才能清扫朝廷风气。”
朱厚照跌坐在龙椅上,有一瞬间的迷茫和害怕。
有这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当日江芸走的那一日。
他想去看她,但是所有人都拦着他,前朝,后宫,宦官,那些人就这么团团围着他,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看,冬日的日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格外长,一道道重重叠叠趴在他身上,似乎要把他撕碎。
那个时候的天也这么冷。
他这才发现,原来当了皇帝更不能随心所欲。
朱厚照看着地下跪满的太监,突然笑了笑。
王岳惊惧,叩首:“还请陛下息怒。”
“息怒?我还能有什么脾气。”朱厚照垂眸,冷眼看着他们,“小时候我生气,我爹会哄着我,现在呢,你们这些人大概只会骂我毫无君王风范。”
太监们连声求饶。
“陛下,刘瑾等人跪在殿门口求饶呢。”边上伺候的冯三低声说道。
朱厚照看向门口跪着的八个太监。
刘瑾,他是知道这人不是良善之人,但到底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对自己还算忠心,所以当年爹也是看在这份情面上,几次三番留他性命。
谷大用,很早就跟在他身边,性格上颇为嚣张,看人下菜,但对自己人很是照顾,这些年对朱厚照也很用心。
张永,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去年开始掌管乾清宫和御用监监的事务,虽然事情很多,但他都是尽力处理,从不贪污,德行极好,是不夸。
马永成、丘聚、罗祥、魏彬、高凤……哪一个和他不是关系极好,是陪着他多年的宦官,他们再有错,那也是皇帝自己的事情。
当年他们劝他不要对江芸手下留情,今日又想让他对着自己的宦官赶尽杀绝。
这些人满嘴仁义道德,皮下却完完全全都是魑魅魍魉。
若是爹还在,若是江芸还在……
朱厚照闭上眼,握紧手中的拳头,压下涌上的慌张。
这一个个都是和他一路走来的人,现在他们哭得这么伤心,他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小时候,做什么事情都是无能为力,除了哭闹,毫无办法。
但他知道,他已经不是小孩了。
——他们有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非要他们死。
朱厚照隐约能摸到刺人的真相,却又想不明白,但还是敏锐地握紧手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牢牢把握住所有的情况。
他整个人沉默地坐着,直到二皇子朱厚炜悄悄来了,让跪了一地的宫女黄门全都退下,偌大的皇宫也只剩下几盏明亮的宫灯。
“哥,我去给他们说吧。”朱厚炜跟小时候一样,紧紧握着他的手,“没关系的,刘瑾再不好,也是我们的人,要不得这些外臣插手。”
朱厚照拉着弟弟坐在皇位上,两兄弟就挤在一张冰冷的龙椅上,都没有说话。
“做皇帝真累。”他低声说道。
“确实,哥哥都不能陪我一起睡觉了。”朱厚炜靠在他身边,叹气说道,“要是江芸还在就好,之前我听冯三说,在江芸刚考上状元的时候,这些百官也闹了这一出,为的的是舅舅他们的事情,是江芸出面才让两边各退一步,但她也跟着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朱厚照盯着烛台出声。
十六岁的新帝很早之前就敏锐察觉到这张椅子一点也不稳,它时时刻刻被人拉扯着,哪怕他一开始想要好好坐着在这里,但所有人都在摇晃椅子,想要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去,他实在是坐不住,不想坐了。
可他只是刚冒出一点冒头,原本还互相谩骂的人就突然团结一致,开始齐齐按着他的肩膀,那是一股看不见但又时时悬挂在心口的力气,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不论他做什么,刘健都不赞同。
不论他说什么,谢迁都出言阻止。
不论他看什么,李东阳都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所有人,所有人都企图把他关进牢里。
朱厚照开始惶恐不安,他看谁的目光都充满警觉,他看谁都觉得不是好人。
他甚至想逃离这个皇宫,逃避这些无处不在的注视。
“这些百官啊,也太咄咄逼人了。”冯三端上茶水,低声说道,“刘公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们只当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现在劳烦二殿下出面,真是不值。”
朱厚炜一本正经说道:“没关系的,我只希望哥哥能开心一点。”
朱厚照看向自己的弟弟。
这是他在皇宫唯一的亲人,这才使得偌大的皇宫不再死寂冰冷。
“那万一内阁还不同意怎么办啊?”冯三抬眸,故作不经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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