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怎么来了?”江芸芸胆大包天,直接用手把饼掏出来,疼得龇牙咧嘴, 好像才想起面前之人的存在,随口问道。
李东阳回过神来, 走到她边上, 寻了个位置坐下:“为了一个人来。”
“只要不是江西人就行。”江芸芸笑说着。
李东阳笼着袖子又没说话了。
江芸芸直接抓着荷叶裹着热饼, 又倒了一壶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粗粮饼干巴,江芸芸掰成一小块塞进嘴里,吃几口就要敲胸口才能咽下去。
“我带你去外面吃。”李东阳看不下去了,伸手要把人拽起来,“正在长个子的时候,吃这些东西像什么话。”
江芸芸抽回自己的手,摇了摇头:“也吃饱了,晚上乐山回来就有饭吃了。”
“你这真是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啊。”李东阳看着蹲在小火炉边上的年轻人,喃喃自语,“怪不得老师总是担心你。”
江芸芸吃饼的动作一怔。
两人就这么围着一个小火炉沉默地坐在这里。
江芸芸把粗粮饼吃得干干净净,这才对着陪她吃了一顿饭的师兄说道:“我没别的意思,改革太医院确实是我的初衷。”
李东阳叹气:“那你吓唬刘文泰做什么?”
“刘文泰明知虚不胜补的道理,还是给顾侯拿了人参。”江芸芸沉声问道,“他敢扪心自问是无心的吗?”
“这事他也说了,说是自己学艺不精。”李东阳说道,“你也知道的,如今太医院的水平参差不平,难免有些失误。”
江芸芸没说话。
李东阳坐了下来,软下声来:“这人也确实有些本事,我说的不是医术上的,至少他是太医院唯一能和陛下说得上话的,你也知道一个衙门是很需要这样的人,不然太医院那一群人不是要被人排挤死。”
江芸芸沉默地把火炉上的火灭了。
“顾侯的事情……”李东阳又说,“后续钱财的问题,刘文泰是愿意全权负责的。”
江芸芸抬眸看着自己的师兄,冷不丁说道:“幺儿才二十岁。”
李东阳顿时语塞,甚至躲开江芸芸的目光。
这个人情李东阳本不想受理的,奈何刘文泰托了不少人情过来,李东阳也考虑太医院现在的情况,不得不出面调和,可江芸的话他又无法回答。
这事本就是说不清的。
东西是陛下送的,陛下的初衷,来自内廷的人参,肯定不是为了要人性命去的。
你说刘文泰是故意的,但治病本就有风险,如今太医院的医生本就参差不齐,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可就是本事差,把人治死了,难道不恼人嘛,自然是气的,可就像生老病死一样,一定要人性命赔偿,也说不过去啊。
“他十五岁已经没了娘,亦然凄苦。”江芸芸把火炉提起来要放回厨房,冷静说道,“如今没了爹娘,也没有手足,偌大的顾家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李东阳更是说不出话来。
“那一年他七岁,还没大人腰高,独自一个人来到我身边,他爹要我照顾好他。”江芸芸下了台阶,站在李东阳面前,“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也很喜欢他,他是个好孩子,我与他虽无血缘关系,但情同手足,我不能漠视他的痛苦。”
“刘文泰不是故意的……”李东阳低声说道。
“那你让刘文泰发誓,对着自己学医的初衷发誓,对着子孙后代的前途发誓,对着病床上的顾侯发誓,他刘文泰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他敢嘛,他刘文泰心里清楚,家里的钱是哪来的,他不服我的土地清丈,事态种种,他若是真的冲我来,我也敬他和他后面的人是条汉子。”
江芸芸冷冷说道,眉宇间的冷冽几乎要化成一把刀,在正午刺眼的日光下看得人心惊肉跳。
“他不敢,不然也不会偷摸摸对顾侯下手,更不会求到师兄的门口,用您来压我。”
李东阳脸色微变:“我没有这个意思。”
“所以我要改革太医院,并非针对他刘文泰,只是他刘文泰本就不干净罢了。”江芸芸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也蓄满泪,又或者那双瞳仁本就太过耀眼,“师兄这都不信我吗。”
李东阳落荒而逃。
—— ——
太医院的考试很快被提上日程,考试分为六步墨义、脉义、大义、论方、假令、运气。
墨义就是默写的意思,譬如抽出《难经》中的“肝青象木”一次,考生则需默写原文。
脉义则是考察脉学的学习情况,乃是方脉科医生必考的内容。
脉义之后的考题都分为两部分,一个是文字内容,比如问“人之居处动静勇怯,脉亦为之变乎?”,考生则需要精通《素问·经脉别论》,且不单单是默写,而是需要写出理解的内容。第二部分则是挑选一名病人,切脉并写下结论。
大义是考察天地之奥和脏腑之源。
论方即考察中药、方剂。
假令即考察辨证论治,根据试卷上的某种疾病的症候和表现特点,考生作出诊断病确定治疗方法。
运气即考察阴阳及人身感应的知识。
这是江芸芸查阅了大量资料后确定的考试范围,之后请了几个致仕的名医来确定考题,要求是每部分内容出题六道至十道,理论和实践各一半。
报名的人中,太医院要求全部参加,外部报考人数的人也不少,出人意料的是,女子报考的人也不少,竟然有三十几人,坐满了一个考场。
“我妹妹就来了。”沈墨是过来帮忙的,指了指其中一个姑娘,小声说道,“她妇科极好,之前还救过好几个难产的人,擅长针灸,除了说话慢慢吞吞,没别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