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好似随意一般抚开空气中的那个圆,鲜红的绳子在空中一闪而过。
“我把他们的田拿回来,是为了把这个摇摇欲坠的圈补回去,重振百姓信心的手段之一,你今日这次能买到地,说明你们也在这个摇摇欲坠,毫无立锥之地的圈里,你如今也在我的治下,我自然也希望你过得更好。”她和气说道,“好好种地。”
张道长懵懵懂懂听着,但他知道江芸不是坏人,她和他所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承包给一家人了,缴税之后,我们剩下的五五分。”他呐呐说道,“没丢你脸吧。”
江芸芸笑着点头。
张道长也跟着咧嘴笑:“我现在有钱了,我可以请你吃饭了。”
江芸芸重新闭上眼,摇着椅子,架在膝盖上的小腿一晃一晃的:“攒着吧,赚钱不容易的。”
“公子自己都攒不下钱,现在还装模作样劝张道长了。”乐山嘲笑着,“你们两个都败家。”
江芸芸哎了一声,立刻愁眉苦脸说道:“又没少了你的钱,干嘛说我啊。”
“就是就是!”张道长也跟着敲边鼓。
乐山一脸无奈地看着闭眼小憩的江芸芸,又面无表情地看向张道长,举起手里洗的水灵灵的葱。
张道长怂了。
“快出门买鸡,等会市场都关了。”江芸芸催促着,“路上要是又看到有人卖桑椹,也买点回来,想吃。”
张道长起身出门了。
乐山见人走远了,这才凑过来说道:“公子什么时候能回内阁啊。”
“刚回家第二天你就嫌我烦了?”江芸芸打趣着。
“平日里院子就我一个人的。”乐山叹了一口大气,一本正经说着,“多了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挤了。”
江芸芸笑得直捶扶手:“我争取早点吧。”
乐山看她精神也不错,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笑嘻嘻说道:“没事,我也能养您,我可攒了不少钱。”
江芸芸摆烂,满口胡说八道:“那真好,一下子能啃两个人的钱包了,日子一下子富裕了。”
“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了。”乐山回到厨房后,看着院中浑然不当一回事的悠然自在的公子,小声说道。
—— ——
外面自然是更乱了。
这次江芸这么利索地直接回家了,大家是万万没想到的,毕竟之前都是死赖着不走,被好多人嘲笑利欲熏心,贪权慕禄,结果一转眼,江芸头也不回就回家了。
要说最乱的,肯定是内阁。
平日里江芸的工作看着不声不响的,做事情也不慌不忙的,好像工作很轻松,现在好了,这人撂摊子不干了,算是彻底暴露了。
“王尚书的祭文谁来帮我看看啊。”
“这个各地的通宝数额马上就要下发了,谁来帮我核对啊。”
“京兆府那边递过来清丈土地的数额,原先的账本在哪里啊。”
“陈公公又来问之前陛下要修观的钱了。”
“云南贵州那边又有折子递上来了,放哪里啊……”
刘健被吵得头疼,本就年迈的面容几日下来更憔悴了,偏又不能发火,只能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个个吩咐下去。
“祭文让其他同僚看看,别出错就行,还有主持丧仪的人确定了没,别抓着文章不放。”
“通宝的数额放在这里,我亲自看,所有的案卷都拿过来,我要一个个对过去。”
“这个清丈的事情……放着放着,等江芸回来再说,我哪里知道他之前怎么操办的。”
“没钱,户部哪来的钱,正好,云南贵州的折子你让陈公公帮忙递给陛下。”
刘健好不容易把围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敢打发走了,揉了揉额头,端起茶来一看,茶都被他喝完了。
“来人啊!上茶!”他不悦喊着。
冯三匆匆忙忙跑进来倒茶。
“怎么是你?”刘健眼尖,认出了他,“你不是昨日守夜的嘛,衣服都皱巴巴的。”
冯三低声说道:“今日奉茶的说身体不舒服,所以来帮忙带一下了。”
刘健打量着面前瘦弱的小黄门,无奈说道:“倒是个老实的,茶壶就放着吧,你先下去休息休息吧,等会还要你跑一下腿送折子。”
冯三哎了一声,蹑手蹑脚走了。
只是刘健刚喝了一口水,就看到李东阳拿着几个折子上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
李东阳先一步开口:“户部员外郎席书上书。”
刘健没说话,但下意识有些抗拒。
“不是说人的,论事的。”李东阳把折子递过去,想了想又说道,“但时机不对,外面闹得更厉害了。”
刘健打开一看,真是眼前黑了又黑,还没看完就把折子关上了。
“江芸就是平日做事太强硬了,得罪太多人了。”他忍不住骂道,“不管真心还是无意,都是火上浇油。”
两人都沉默了,没说下去。
“陛下还未出观吗?”刘健回过神来,把折子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一眼,“把这个给陛下送去。”
李东阳苦笑:“怕是无济于事。”
“总不能真的让我们两个‘阻断言路’,也跟着回家去吧。”刘健讥笑着,“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活像我们内阁人人都是奸臣一样,要我说,江芸还能做点事情呢,还有点魄力和手段,这些耍嘴皮子功夫的有几个是能用的。”
李东阳接过折子,随意翻看了,找补着:“也都是没有坏心的。”
刘健冷笑一声,眉眼低垂,神色冷淡:“什么心自己知道,这些人整天说这些风凉话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