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荷只是叹气,看着面前年轻漂亮,权势显赫的小孩。
多年前的她一时心软,和势弱的妾侍一起做局,一开始只是想要这个小孩活下来,因为是早产连着哭声都奄奄一息的,抱在怀里,像个小猫儿,连着呼吸都要靠的好近才能感受得到。
那个时候,谁能想到这个不被看好,不被承认,不被接纳的小孩能成为今天这样厉害显眼的人物。
她是这么厉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也日日都有她的消息。
人人都说他是神童,只有她们才知道她为了走到这一步花了多大的努力。
——沉重的书箱,从未天亮的街道,不曾吃饱的深夜,很少熄灭的蜡烛。
便是知道她是如何不容易,才更想着不能让她为难。
“公子如今在外面过得生风水起,却是忘记了内宅女子的不容易。”陈墨荷低声说道,“夫人这些年也不容易的。”
江芸芸眼波微动,靠近一点,逼问道:“谁欺负她了?”
她紧跟着拉着陈墨荷的袖子,声音一软,可怜兮兮说道:“我那日等了你们许久,我本来以为你们就是来迟了。”
陈墨荷一听心都软了,眼睛瞬间红了起来。
“这事说起来也不怪夫人的,其实这块玉佩就是夫人去年就给您准备好的及冠礼物,早早就跟我说要今年要早点去找你的,帮你布置宴会,还要给你准备好多礼物,免得你小小年纪,身边没个大人,这衣服也是她早早就准备好的。”
江芸芸不解:“那为何后来又没有来。”
“只是这事不知怎么被其他人知道了,有一次宴会上就有人开口讽刺夫人,说您大概是不愿意让她去的。”陈墨荷紧盯着江芸芸看。
江芸芸吃惊,随后大怒:“是谁胡说八道的。”
陈墨荷叹气:“谁说的现在都不重要了,只是夫人确实被伤到了,一个晚上没睡,第二天就让人把行李都放回去说不去了,怕给您丢脸。”
江芸芸气得脸色铁青:“她们肯定还说了别的,都说什么了?我肯定给你们报仇。”
陈墨荷没说话。
“说啊!”江芸芸直跳脚,“这么忍气吞声做什么。”
陈墨荷看着她,声音骤然压低:“他们说您现在是五品官了,你又没有娶妻,按道理也该给生母封诰命才是。”
“什么。”江芸芸一惊,神色呆滞,随后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就因为这个?”
“难道公子觉得不重要?”陈墨荷反问,“说句不好听的,这扬州城谁不知道夫人是妾侍出身,如今江家还落寞了,可谁家妾侍走到这一步还能有她这么体面的,开户别居,还有自己的生意,两个小孩全都在自己膝下,平日出门见那些正房夫人也都是平起平坐的,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您。”
“因为您是六元及第的小状元,因为您是正五品的官,便是扬州的王知府见了夫人都是和和气气问好的。”陈墨荷声音微微激动,“一开始大家也都是讲究体面的,希望能和夫人打好关系。”
“可后来呢,您十三岁离开扬州,可回来过几次,送过几次东西回来,每次都来去匆匆的,外人瞧见了自然都有别的想法,别说是外人了,便是夫人听多了外面的闲言闲语,也开始觉得……”
她一顿,重重吐出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家都以为这位小状元是有耻这位生母的出声,所以这些年都不回来,也不愿意给她诰命。
江芸芸呆站着,神色大为震动。
她万万没想到,这事原来是出在自己身上。
她一直觉得自己周笙挺好的,每个月定时的一份信,按部就班把自己的事情简单介绍一下,报喜不报忧,一点也不让她操心。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独来独往习惯了,后来跟着小姨外婆一起住,两人又都很忙,她就开始一个人读书,一个人照顾自己,和长辈相处的经验微乎其微,更不要是一个母亲的角色。
她也想着对待周笙就像和老师相处一样,但后来发现这两个人是一样的。
周笙年轻时父母疼爱,家庭美满,后来生活在阴暗的大宅内,她的世界很安详很简单,让人不忍破坏。
老师的世界更为严酷独立,对她严格,对她读书更是严苛,其实更符合她以前的生活,只要顾好自己就好了。
江芸芸低头看着腰间的玉佩。
玉佩小小一只,上面雕刻着一只扑花的小老虎,憨态可掬。
这东西一看就是周笙会准备的。
周笙给她准备的东西都可可爱爱的。
她想要给周笙更好的生活,为她遮风避雨,却没想到事与愿违,给她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您,您为什么不给夫人封诰命啊。”陈墨荷追道。
江芸芸抿了抿唇,小声说道:“我没想到这事。”
现在看来就连老师都发现了不对,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陈墨荷看着她懊恼的样子,突然笑了笑:“我也是这么和夫人说的,您年纪小,自小身边就没一个大人,哪里知道这个事情,而且您又这么忙,心里装得都是百姓,肯定是不知道这事的。”
江芸芸一听,更难过了。
——心里装了这么多人,结果把周笙拉下了。
“今日的那个陈夫人就是最喜欢念着这些的。”陈墨荷一脸晦气,“只夫人脸皮薄,每次这人不请自来,都把人好好引进去,家里又不是只有这一个供应商,不要就不要了,夫人就总担心给你惹麻烦,怕这怕那的。”
江芸芸捏着手指:“知道了,去买烤鸭吧,这事出了这条小巷就当无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