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也只是跟着笑了笑:“多谢李同知劝导,我不会走歪路的。”
李同知看着他背着比他还高的书箱,慢慢吞吞迈出门槛,觉得自己劝回一个年轻人,觉得格外得意。
他是看好江芸的!
和这样的人打好关系,自己未来也会受益的。
江芸芸出了府衙门口,一眼就看到门口那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人。
他们站在府衙门口,惴惴不安,脊背都要弯成一道虾的样子,他们身边站着同样坐立不安的周鹿鸣。
她这几日一直让读书人去宣扬救灾的事情,本打算用舆论压迫扬州那些官吏,谁知他们并不把他们这些读书人放在眼里,或者说他们并不把百姓放在眼里。
——这一招并不好使。
早上江芸芸准备去读书的时候,周鹿鸣一脸歉意地带着那几人在侧门等他。
官府的粮食迟迟没有救济,免除赋税的通知也一直没有送过来,这几个村子几乎要没有活路了,卖地卖儿女成了唯一的选择。
所以他们找到了当日看上去和他们气质最相近的周鹿鸣。
这个人看上去不过是干苦力的,却和那些读书人在一起,肯定是有些门道的。
“哎哎哎,小童郎回来了。”有村长见了人激动喊着。
门口的衙役呵斥道:“吵什么。”
那老人哈头弯腰,连连道歉。
江芸芸把他们带离衙门口,一脸歉意:“我没见到知府,你们要的粮食我也没要到。”
那群老人僵站在原地。
“那税赋的事情呢?”那些老人带着最后的期望问道。
江芸芸沉默,还一会儿又说道:“会有办法的。”
那群老人沉默着,年迈的身体好似成了枯萎的木头,再也没有一丝生机。
“那怎么办?你不是读书人吗,他们都说你是状元的徒弟。”有个年纪稍轻的黑壮男人烦躁质问着。
周鹿鸣把江芸芸护在身后:“你不要冲他发火啊。”
“我们的粮食马上就能收了,你知不知道,就几天,就差几天,现在什么都没了!”那人暴躁走着,随后颓废地垂下肩膀,喃喃自语,“三年了,连着三年受灾了,我们,我们没有活路了。”
老人们沉重叹气。
今日是个阴天,天际压着厚重的乌云,瞧着又要下暴雨了。
夏季多雨,可也没有一直下的道理。
江芸芸抿唇,从周鹿鸣身后走出来:“我还有个办法,但需要你们自己权衡。”
“什么?”壮汉激动问道。
“先去应天府找御史告状,再去京城告御状。”江芸芸低声说道。
那人下意识恐惧地缩了缩瞳仁。
知府已经是他们见过最大的官。
“若是他们官字两个口呢。”老人见多识广,忍不住低声问道。
“他们没机会沆瀣一气。”江芸芸低声说道。
—— ——
“不得了了。”中元节那日,冯忠穿戴整齐,正准备亲自去天妃宫点燃烟火,就看到仆人慌乱走了进来。
“慌慌张张做什么?”他随口问道。
“京城那边出了点状况。”仆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冯忠脸色微变:“扬州受灾的事情,这么传到京城去了。”
“听说是读书人那边先说的。”仆人谨慎说道。
冯忠脸色青白不定,随后愤愤说道:“又是那群读书人。”
“不急,等我今日哄好上高郡王,让他出面。”他沉吟片刻后,信誓旦旦说道。
两人说话间,却见李同知手麻脚乱跑进来,嘴里慌张大喊:“出事了出事了。”
“咋咋呼呼,怎么了。”冯忠不悦质问着。
李同知脸色青白,嘴角喏动了几下,连着声音都倏地低了下来。
“刚入夜,突然有几个人在街上撒纸。”
冯忠看了眼沙漏,不悦说道,“又是哪个歹人闹事,给我抓起来。”
李同知吓得连连摆手,嘴皮子都哆嗦了。
“外面的人都在说,宁王出了封地在我们这,就在冯家,还说因为这事,我们才没空去城外看看的。”李同知说的断断续续,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白纸。
上面是凌乱写着的字,不外乎宁王,救灾这类的事情。
冯忠看得脸色大变,手指缓缓收紧。
有些事情一旦戳破了,天大的好事都成了坏事。
“那群村民去应天府告状了。”杨棨急匆匆走了过来,脸上再也没有以往的稳重,“我们的人去拦,杀了几个人,但还是没拦住。”
冯忠气的跳脚:“杀了啊,为何不都杀了!!”
杨棨脸色阴沉:“有人教他们兵分两路,我们只杀了其中一队的人,另外一队发现的时候,已经进了应天府,我们进不去了。”
“不好了不好了,那些刁民反了。”衙役连滚带爬跑进来,“府学的学生带人堵着门口,一定要知府大人给一个说法。”
一件接一件的事情传了过来,冯忠本该是雀跃的心在此刻直直往下掉。
——中圈套了。
他好歹是在官场上打滚的,自然知道这事肯定不宣传,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什么赈灾集,什么府学学生,都是为了现在!
杀了他们!
冯忠站在大堂上,府中为了应景点满了长颈宫灯,照得屋内格外亮堂,也让此刻冯忠脸上的狰狞杀意清晰可见。
“反了,这真是反了啊。”
屋内几人见他如此失态,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把闹事的人都抓起来。”冯忠把桌子上的茶盏扫落在地上,阴沉沉说道,“那些府学的学生,既然不想读书,那就不要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