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天也辛苦了,早点去休息吧。”江芸芸笑眯眯说着。
“那你呢?”谢来不解,“我瞧着你总是不爱睡觉的样子,说起来,你可真是一个劳碌命啊,当一个同知就想这么多,这要是以后当阁老了,不是要累死。”
江芸芸嬉皮笑脸:“那正好啊,我瞧着还有些距离,可我们谢佥事距离那位置那可是一步之遥,到时候可要多多提拔我啊。”
谢来捧着一口空碗,想得意又得意不起来,一张脸变来变去。
“哎,不是我说,我们小状元的嘴就是动听。”到最后,谢来还是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
江芸芸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只是看着他笑。
谢来慢慢悠悠把碗筷洗了放回橱柜里,然后才对着江芸芸说道:“都要子时,你真不睡不成。”
“我在想一个事情。”江芸芸轻声说道
“什么事情?”谢来随口问道。
他看着江芸芸缩成一团的样子,直接手脚利索地把人连带着椅子都拖到角落的避风处:“兰州的北风可不是开玩笑的,可别着凉了。”
“我看过翰林院的档案,在太祖、太宗时期,边境的卫所不是这样的。”江芸芸的声音很轻,飘在寒风中,若不仔细听,甚至会忽略过去。
谢来动作一顿,自上而下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一个制度过了一百年……”江芸芸轻声说道,“坏了。”
谢来一惊,连忙用被子捂住她的嘴。
江芸芸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谢来叹气:“我是锦衣卫!锦衣卫你知不知道!尊重一下我可以嘛!在我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回头我就把你抓起来。”
江芸芸大概是笑了,手下的肌肉动了动,眼睛也跟着弯了弯。
谢来一怔,呆了片刻,才讪讪松开手,一肚子的脾气都没了,只能气笑一声:“什么鬼毛病。”
江芸芸没说话了,只是整个人懒洋洋的。
“我被师父带入锦衣卫时,也曾看过很多锦衣卫的秘密档案,那个时候的卫所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战无不胜,现在变成这样却是出人意料。”许久之后,谢来也轻声说道。
两人一站一躺,沉默了许久,瞧着江芸芸都要睡过去,谢来又把人推醒:“去屋内睡觉,回头这事还需要你呢。”
“我等会就回去。”江芸芸含糊说道,“我在想一个事情呢。”
谢来看着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摸了摸鼻子:“那我就不问了,总觉得是掉脑袋的事情。”
江芸芸还是笑了笑:“换身衣服吧,都湿了,小心着凉。”
谢来见状就背着手溜溜达达回去休息了。
院中很快就剩下江芸芸一人。
她的脑海中实在有太多事情了,只要一闭上眼,所有事情都会涌了过来。
琼山县的时候,所有事情都可以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衙门里有问题,那就清理衙门。
粮食有问题,那就整顿粮商。
田地有问题,那就解决纠纷。
军队有问题,那就一刀砍断。
她就管着那个一亩三分田,把不好的杂草一点点拔了,再把自己觉得是好的东西一点点种上去,只要精心养护,这亩地肯定能盘活,而且她还找了很多帮手,所以做起事情来事半功倍。
倭寇是个大问题,但至少现在不是,他们还弱小,所以可以用经济拉拢,分化对立他们的内部势力,只要给她足够多的时间,她相信贸易可以侵入敌人的内部。
可现在蒙古已经是个大问题了,他们高举的屠刀就在自己头上,他们已经很强大了。
她有预感,这场战近在咫尺。
她需要一场胜利。
一场能彻底让蒙古畏惧,愿意坐下来慢慢谈的胜利。
江芸芸脑袋乱糟糟的。
其实不止这个事情,农事册的事情也很重要,她很担心这个事情会办砸在自己手里,那可真是千古罪人了。
城墙也实在太破旧了,最好能修一下。
养济院的那几百号人要如何处理。
就连商贸的事情也要重新考虑。
和隔壁的邻居如何打好关系。
事情实在太多了。
明明只是一个同知,但被放在一个更大的衙门里,事情却比做县令的时候更多,更要慎重了。
江芸芸翻了个身,借着冷风让自己脑袋清醒一下。
——慢一点。
——冷静一点。
就在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一个开门的声音响起。
江芸芸看过去,正看到江漾站在门口。
江漾许是没想到江芸芸大晚上还在外面,两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江芸芸震惊,“不是不舒服嘛。”
江漾一看到她就低着头,想要扭头回去,可想了想还是停在原处。
“睡不着吗?那过来聊聊。”江芸芸看着她苍白消瘦的小脸,低声说道。
印象中的江漾明明是一张肉嘟嘟的小脸,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说话脆生生的,是个超级可爱的小姑娘。
可现在的江漾整日低着头,沉默阴郁,瘦的下巴都出来了,几日也听不见她说几个字。
江漾在门口犹豫了许久,竟也走了过来。
她用完好的左手搬来被放在院子里的小板凳,然后放在距离江芸芸不远不近的柱子边上。
“是睡不着吗?”江芸芸随口问道。
江漾嗯了一声。
“在兰州习惯吗?”江芸芸继续问道。
江漾还是嗯了一声。
江芸芸没话可说了,躺在躺椅发了一会儿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