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来顺手接过篮子,一手提着灯笼,懒洋洋说道:“他们都怕你被县衙里的人吃了,不放心,早早就让我等着了。”
江芸芸笑得眉眼弯弯的。
“怎么看得这么久啊?”谢来故作不经意问道,“他们为难你了?不给你东西看了?”
“没,我看了近五年的册子,又做了不少笔记,没注意时间。”江芸芸解释着。
谢来哦了一声:“没必要这么辛苦,我打听过了,这里卫所说话才算数的,衙门就是一个摆设,你的上司寇兴为什么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有升迁,你知道为什么嘛?”
江芸芸摇头。
“没事干啊!”谢来跟着唱戏一样,声音抑扬顿挫,“来来回回就那么点人鸡毛蒜皮的事情,最重要的军事那是摸也摸不到啊,而且这里还有一个藩王,他一个五十岁的小老头还不是夹在缝隙里做人,又是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挨一下就伤,碰一下就死的,可不是什么政绩也没捞到。”
谢来越说越来劲。
“你上一任同知!”他唏嘘说道,“敌人都来了,结果没人通知衙门,他还在审案子,连带着四个百姓都被人砍了,直接没气了,卫所的人忙着去保护藩王,城内是一个人也不保护啊。”
江芸芸听得眉头紧皱。
“多可怜啊!”谢来叹气,“我本以为是卫所那些人欺软怕硬,爱慕虚荣,只想着讨好藩王,可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每年保卫兰州的人竟然都不多。”
“怎么会!”江芸芸惊讶,握紧手中的白纸,“整个兰州军户可有七万多户!”
谢来摇头:“具体的,我还要继续打听,但这些事情似乎人人都知道。”
江芸芸瞬间沉默了。
册子上看到的内容和谢来打听到的内容竟然截然相反。
册子是黄图册,她不相信会有人敢在这里做这么离谱的手脚。
但谢来是锦衣卫,打听消息的本事也是不容置疑的,所以江芸芸也不怀疑他打听到的事情。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人哪里去了?
那么多的士兵哪里去了!
“总而言之,兰州能一次次被人闯进来,甚至边境一直往里缩,我觉得内部有很大的问题。”谢来笃定说道。
江芸芸叹气:“兰州的情况很复杂,我今日看册子时便察觉出来了,土地人口竟然没有一样是合格的,能撑这么多年真的是不容易,河西缺粮河东送,平白拖累了河东的百姓。”
两人慢慢走在西大街上,手中的灯笼照亮两人回家的方向,小小一圈,却也正好可以看清脚下的路。
这是走到家门口时,突然看到有一人站在紧闭的门口,来来回回走动着,却没有冒昧去敲门。
江芸芸和谢来默契停下脚步,对视一眼。
谢来把江芸芸往自己身后藏了藏,然后大声质问道:“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江同知!”那人一听动静,立马扭头,看着提着灯笼的谢来,直接走去,激动看着谢来喊道。
第二百八十八章
谢来和那人四目相对, 面面相觑,然后不要脸地大声哎了一声。
“江同知可真要我好等,”那人叹气,随后话锋一转, 眼巴巴问道, “在下姓段名俍。”
谢来哦了一声, 察觉段俍一瞬间欲言又止的模样, 晃了晃手中的灯笼,仔细思索后认真说道:“难道你和江芸认识?也是旧人?”
段俍呆了呆,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 磕巴了一下:“久,久闻大名。”
谢来又想了想,然后脸上才露出笑来, 和气问道:“那来我家门口徘徊什么啊?”
段俍沉默了片刻, 像是无语了一会儿, 然后强调着:“我姓段啊。”
谢来眉头紧皱, 忍不住扭头去看江芸芸:“哎, 怎么说?”
江芸芸摇头:“不认识。”
段俍看着江芸芸, 又看了眼谢来,恍然大悟:“我就说江同知十八岁的青葱小年纪, 又是南方水乡的小少年,怎么会长得这么五大三粗的。”
他绕过谢来,一脸激动地想去找江芸芸。
一个木篮子挡住他的路。
“啧, 会不会说话。”谢来不悦质问道,“我在京城那也是很抢手的好不好, 玉树临风, 潇洒英俊, 什么五大三粗。”
段俍也不高兴:“你就说你是不是江芸吧,我找他,你掺和什么。”
谢来轻轻冷哼一声,阴森森威胁道:“上一个这么靠近江芸的,不知道脑袋接起来了没?”
段俍这才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两人,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人是你的护卫是不是,好好好,够凶,不过凶得好,这一路上走来不安心,就是要这么凶悍的,才能保我们江同知安全呢,兰州内也需要这样的人护着才能安安心心做事。”
江芸芸摸了摸鼻子,尴尬转移话题:“不知段公子夜黑拜访可是有要事?”
“有的有的。”段俍连连点头,矜持说道,“在下的先祖是从山西太原迁居而来,如今落户于东关,聚族而居,也略有本事,出了几个进士,但族中子弟大都不愿为官,性喜课读。”
谢来一听这些文绉绉的话就忍不住打哈欠。
“原是书香世家啊。”江芸芸和气附和着。
“早早就听闻江同知六元及第的名声,族中子弟对此向往已久,都说您是文曲星下凡呢,所以一直想要见您。”他掏出一个帖子,热情说道,“九月十八,乃是我祖父八十大寿,江同知可否赏脸,家中早已虚左以待。”
江芸芸看着那份雅致秀气的帖子,封面上的字却还有几分西北的狂放,沉思片刻笑说道:“若是当日无事,自然愿意去拜会一下段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