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这边,含霜见徐问真对在此游玩居住果然有些兴致,便暗暗留心。
等车马停在神庙院中,秦风等人撑着伞迎上来,含霜与凝露扶着徐问真下车。
这神庙确实已经破败,但正殿、两边偏殿却还有瓦可以蔽身,徐问真示意众人分散开先避雨,含霜、凝露与秦风等精干护卫拥簇着她进入正殿中。
秦风方才探查时便发现正殿中有一位年轻郎君,在徐问真身边低声道:“听闻是附近镇子上进山来采药的人,只有他一人。”
徐问真点点头,那个郎君原本见车马阵势颇大,还有些紧张,见最后进来的是一位神情平和,雍容端雅却并不厉色逼人,看起来颇为可敬可亲的年轻娘子,便松了口气,却并没近前,只在正殿角落,冲徐问真遥遥一礼。
徐问真微微颔首致意,在他抬头的瞬间,跟在徐问真身边的含霜却微微愣了一下。
他们找好头顶瓦块还算齐全的地方避雨,含霜叫婆子们烧起小炉子,从随身的荷包里翻出姜米茶来烹上,然后小心地打量徐问真的神情。
她方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会刚刚回神,徐问真睨她一眼,低声问:“怎么了?”
含霜见她一点反应都无,发现是自己草木皆兵了,松了口气,低声道:“或许方才雨雾太大,恍惚间,我瞧那位年轻郎君竟与端文太子有些相似。”
这会再定神细看,那年轻人应该是十七八的年纪,与端文太子去世时年岁相仿,两人又都生得剑眉星目,正殿中雾气又大,才叫人觉得有几分像。但天下生一副剑眉星目的俊朗男子多了,难道各个都相像吗?
那年轻郎君身上是一副书香朗润之气,眉目朗朗,衣着虽然简朴,却很是些斯文内敛,举止算有度,或许家中没有大富贵,但教养却很不错,见了他们这样大的阵仗与诸多女眷,没有过于局促不安与令人不悦的冒犯目光、言语。
——不怪含霜如此评价,这些年徐问真在外,虽然都是前呼后拥,但偶尔有几次便装出行,曾遇到过言语轻浮意图冒犯的地痞流氓。
虽然那些人最后都进了京兆尹大牢洗心革面去了,但还是给含霜留下许多不好的印象。
如今瞧到这个,含霜不禁有几分赞许——或许比不上京中那些金玉富贵丛中长大的郎君们,但若有几分天赋又能勤恳读书,或许能带着阖家改换门庭未可知。
细细一打量,这位郎君和端文太子的相似之处逐渐减少,含霜心里道了声:罪过。
方才或许是雨雾太大,此处又是神庙,她这些年跟着徐问真,没少受那些神鬼传说笔记的熏陶,端文太子的冥寿祭日又将近,她猛然间想得多了。
思及此处,含霜不禁暗道一声晦气,再看那边那位小郎君,感到一点内疚——罪过罪过,好端端地将人同死了的联想到一起。
徐问真听完她所言,险些忍不住笑出来,她低声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想到他了?”
她原本并未留意那郎君,听到这话才看了一眼,然后睨了含霜一眼,“该叫白芍给你调理调理眼睛了。”
眉眼的形状上或许有一二分相似——但那样说,天下相似男子何其多?看一个人的第一眼注意到的,其实就是外貌与气质融合的结果。
周元承之雍容端雅,含笑时如芝兰玉树,风度翩翩,生怒时威严慑人,令人心生敬畏,一看便知是富贵丛中,用天下顶级的权势蕴养出来的,同样,他的容貌便显得英气俊朗,远超凡人了。
这位郎君瞧着斯文内敛,倒像是父母膝下乖巧承欢的宁馨儿,眉眼间不见野心,倒像是被猎人从豹子窝里捞出的小豹子,牙齿还没见过血呢,就骤然被世路风雨淋透了,两手环膝缩在角落里,两眼中满是对未来的茫然。
更像湿漉漉的小豹子了,那种被猎人掏出来又弃之不理,仍在路边的小豹子。
徐问真难得生出一点恻隐之心,对他道:“雨中天寒,郎君衣衫简薄,恐至风寒,我们烹有姜米茶,倘蒙不弃,便吃一盏吧。”
虽是问句,没等他反应,只示意仆妇给斟一盏送过去。郎君有些猝不及防,惊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手忙脚乱一会,婆子已经姜水送到他跟前,他迟疑一下,小心地接过了,“谢过贵人。”
此处没有敌人,徐问真懒得端架子,只是闲坐在干净蒲团上,闻言随意一笑,“一盏茶而已,何须如此。”
徐问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被热气熏得,眉目有些懒怠怠的,坐得姿态放松却不失端正,一看就是从小下苦功夫练过的。
郎君抿抿唇,徐问真已不再关注他,自顾偏首看了看外边的雨,暴雨如瀑,雨点落在地上的声音如同下冰雹。
再是强悍的马、高超的御术,这样的日子不能贸然上山。
徐问真想了想,对秦风道:“今日应是上不了山了。瞧瞧舆图,附近有什么驿站或者城镇,咱们歇一夜,等明日,天若放晴再上山。”
秦风应诺,展开舆图与徐问真看,这座废弃的神庙不算极大,那边的郎君听到他们说的话,迟疑一会,还是小心开口:“这附近驿站近日整修,不接待客人。若要留宿,再往前行五十里便是桃花镇,镇子还算繁华,有几家稍微过得去的客栈,或可供人歇脚。”
徐问真等人实在势众,护卫又各个精悍,那郎君纤瘦得他们任意一个伸出一只手便能按倒,那郎君或许感觉不大安全,说话时候小心翼翼的。
徐问真看了眼舆图——桃花镇确实是离此处最近的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