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瑞明苓经历过一回和她分开一整日,听了就瘪瘪嘴,忍不住要抹眼泪,委屈巴巴地扯住她的衣摆不松手。
问星大了两岁,显得懂事许多,乖巧地问几时能回来。徐问真一个个安抚过去,索性这段日子明瑞明苓与家人们都已熟悉许多,对大夫人、大长公主更添依赖,不像从前在云溪山,只依赖信任她这一个血缘亲长,她若离开一个多月,孩子们逐渐会适应,反应不会过于激烈。
明瑞明苓从前过于依赖她,她觉得有些不好,但因常住云溪山,他们最常接触的长辈就是她一个人,余者漱雪、枕雪对两个孩子虽然照顾得细致入微,身份上却不能如长辈一般疼爱教训,所以对明瑞明苓的依赖,问真无力改之。
如今回家常住,上面大夫人、徐缜、大长公主、徐虎昶这两代长辈对他们二人都极尽疼爱,明瑞明苓逐渐熟悉了在大家庭生活的日子,阖家长辈都疼他们,便不再像从前一样,只紧紧抓着问真一个人。
盘算出去玩时心里多么畅意,真要走了反而很不放心,大长公主点点她的额头,道:“且去吧。趁如今年轻,又没有羁绊,正好四处走走。不然等像祖母这般一把老骨头了,想出去都没有力气。见通这小子虽然行事叫人恨,你倒应谢他一谢。”
大长公主比大夫人想开得些——主要是在赵老夫人那顺利取得谅解,又畅饮一番玉春酒,现在通体舒泰,哪怕看着幺儿息妇想到见通那,不愁了。
她很相信徐问真看人的眼光和手腕,倘若人真不成,家里再商量对策。
人若是还好,竟算是一份天降良缘。
徐问真走前还顺便见了周宣雉一面,她们那夜离开问安家后,倒见了两次,只是周宣雉有妊在身,前阵子一直害喜,见面匆匆的,并不尽兴。
这段日子她状态稍微稳定一些,便兴高采烈地拉着徐问真出来逛金铺,她们的首饰自然大多是请熟悉的老银匠来打的,但首饰铺子会定期送新样式的图纸上门供挑选。
周宣雉攒了一批比较喜欢的样式没叫人送去,今日正好出来挑选。
徐问真日常一般不簪戴太多首饰——主要是她头发厚密,挽起能簪首饰的发髻便很沉重了,再加上金玉首饰,压得人脖子疼。她对这些金玉饰物没有喜欢到能顶着脖子疼要展示出去的程度。
往往就是喜欢的买回去,放在妆匣中,偶尔选一两样出来戴。
周宣雉对此很不在意,道:“今日能叫你看上带回家,就是它们的福分了。戴不戴的,有什么要紧?喜欢的带回去,偶尔铺出来看看叫人心里畅快。这支钗怎样?”
她拿起一支嵌鸽子血红宝石的点翠花钗,另一只手是一支满池娇赤金步摇,徐问真点点头,“都不错。”
“那就都要着。”周宣雉道:“我只盼过几个月能得一个小娘子,届时就像你打扮明苓似的,换着花样地打扮她。——其实选这些首饰,并不为取回去都能戴,只是买下时叫人开心便足够了。”
她侧首向徐问真,眨眨眼道:“你此番要下江南,正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可要高高兴兴地去,再高高兴兴地回。”
徐问真这会反而希望她们没那么熟,她就不会一下意识到这位县主娘娘的言外之意。
“我如今就很开心。”她淡定道。
周宣雉摆摆手,“你还是不明白。男情女爱、纵情欢乐,其中的畅意与你饮酒奏乐骑马射猎都不一样。感情,可真是一种好东西啊。”
她支着脸轻轻地笑,鬓边一串艳红玛瑙与圆润珍珠相间的流苏轻颤,衬着细白如凝脂的脸颊,哪怕不饰粉黛,她有种光彩照人的明艳美丽。
“好真娘,欢喜侬侬,忒煞情多时,便如呷一口蜜,浓浓地含在口里,叫人由里往外都是欢喜的;酸涩时的滋味,则如三九天围在熏笼上,熏着暖香嚼一口圆柚,自有妙处在其中。”她伸手勾住徐问真的衣袖,掐在指尖晃了晃,如问星撒娇一样的动作,“我就不喜欢你那几年那副高坐云端,阿真、阿真……”
她未曾饮酒,却露出一点醉态,眼圈微微地泛红,轻轻依偎在徐问真肩上,闷闷地道:“你不知那几年我们有多怕。她们陆续离了京,一时回不来,变催着我按月去找你,我每见你一t次,便更恨周元承一分——”
“你疯了不成?”徐问真皱眉按住她,幸而连含霜她们都在门口处等候传唤,四下无人,周宣雉声音又低,倒没外人听到。
周宣雉用力摇了摇头,“我恨他害你。……但这几年,我看你渐渐在云溪山整顿好自己的生活,偶尔有些庆幸。倘若叫你循规蹈矩地,过上寻常贵女的生活,成婚、生子,绵延宗嗣执掌中馈,你当然会做得很好,只是未必有如今这般轻松,与抬腿就走的自在了。”
她握住徐问真的手,定定注视着她,“左右已是尘外人,那些礼节俗教,都抛掉吧。情爱害人,但你不在意它时,调剂生活便很有趣。世上的男人,很难有比他更得权势富贵的了,但要论情爱上的好处,比他好的却大把人在。未必要动真心,只是寂静长日里需要消遣不是?”
徐问真听到这,终于明白周宣雉今日发的什么疯——原来是认为她对周元承情根深种,所以早几年才那般过得那般清寂日子,对什么都兴致寥寥。
徐问真沉默一下,她不好直接与周宣雉说那都是她养出来给帝后看的。
在皇后发了场疯,皇帝不知还存着几分清醒的情况下,她对周元承一往情深,因周元承的死痛不欲生,对她、对徐家都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