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寒暄时, 郑大夫人一抬头就看到问宁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们,心里一阵发毛。
老县君看在眼中, 但经过上回的事,问宁若还能对她们亲昵客气才是有古怪, 问宁态度不好反而正常得令她安心。
她叹了口气, 走过去拉起问宁的手, “宁娘, 外大母知道你心里怪我, 可你要知道, 外大母心里是疼你的。我一生独得你们母亲一个女孩儿, 小小年纪归于徐家, 不几年竟就撂下我撒手去了,只留下你们姊妹两个, 我如何能不疼你们?你们就是外大母的心肝肉啊!”
问宁别过脸说:“我哪里能怪外大母。”
不等老县君再发挥, 问安已经过来扶住她往里走, “外大母说笑了, 我们晚辈后生哪里敢怨怪长辈呢?问宁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她一向心胸阔朗, 最不记仇——二舅母您说是不是?
那桩事……我们都知道与外大母您没有关系,又谈何怪您?家宅中管理不严出了这等事,只怕您动了一番大气, 我特地从伯祖母那求为您来一副安神养心汤的方子,您回家可得命人抓来煎服用了。倘或为我们的事使您伤神,那我们怎么担待得起呢?”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着满脸笑意软刀子扎人的问安,郑老县君确实没什么能挑剔的地方,只能呵呵笑两声,就被问安半扶半推地带进院中了。
一进宅中,见处处整顿齐备,场面风光热闹,老县君心里有了八分满意,一面又在堂上坐下,慢慢道:“你年轻,能做到如此程度已是不错了。余t的不要着急,等你归家来,外大母慢慢地教你。”
问宁在后头直接冷笑出声,老县君浑然不觉得尴尬——她知道幼孙已是与她离心了,但那又如何?这姊妹两个感情最好,等安娘嫁过来,宁娘就在掌控之中了。
女人成了婚,心自然就与在闺中不同。等宁娘嫁来,慢慢地教着,性子自然都能改正过来。
她在心中傲慢地评点着两个外孙女,与在西市评点织锦水粉似乎并无区别。一旁的郑大夫人笑着奉承她:“母亲是最会调理人的,我刚过门时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不都是母亲一点点教起来的?”
老县君难掩得意,在一旁招待徐家人的大夫人这会不得不过来客套一下,刚走近便听到二人对话,心中一阵冷笑,面上笑容反而愈发和煦,“老县君您来了?这弟妇是小辈,原不该惊动您的,五娘说您一向最疼她娘,这做冥寿不请您来,您一定不快,我才同意她下的帖子——瞧瞧今日这场面,一点一滴都是咱们五娘安排筹办的,这满京城真真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小娘子了,往后又是归于外祖家,有您呵护关爱,可真是福分。”
原本她这样热络,老县君心里还纳闷,听到她满口夸问安,又奉承自己,才明白她是怕问安过门后日子难过,一时又得意起来。
任你徐家如今如何的风光,你堂堂国夫人不还是得为了小辈捧着我?
老县君面上红光愈发浓厚,却还是取帕子轻轻拭擦眼角,满面哀伤地道:“我自然疼我的外孙女,这是我那可怜女儿的一点骨肉啊!”
众人说着话,问安将人都请到堂内吃茶去。
和尚道士们在徐家忙了一日,天近黄昏才收法告辞,问安忙命人在外头摆出斋饭请他们吃,又将包好的钱米等物给他们装车。
这时参加晚上筵席的夫人贵眷们先后到了,郑老县君看着一位位贵客登门,脸顿时如开了花儿一般,红光满面地领着儿妇满场交际,她大儿妇殷勤热情得很,唯独被祖母牢牢拉着的郑大魂不守舍。
问安的注意一直留在他们身上几分,这会瞧郑大如此模样,心内大定,又上来笑着请郑老县君坐了首席开宴。
郑老县君自然携着郑大坐,宴席上山珍罗列海味俱全,当地一只如意祥云仙鹤纹大鼎内燃着宫赐百合香,四面掌着精美琉璃灯,烛光映照下流光溢彩,真真是灯火辉煌、
满座贵宾,她与郡王妃同坐首席,足下是女儿生前主持中馈的宅子,跟前时鲜花一般娇艳照人的外孙女,身后是心肝宝贝一样的长孙,她心中再满足不过,眼角细纹密得如菊花瓣一般。
庭内有歌舞乐师杂剧表演,开嗓先奏《瑶池游》一套 ,然后递上本子来请众人选喜爱的乐曲剧目,另还请了俗谈说唱的艺人,正堂前后门窗大通,一时前庭后院热闹非凡。
问安请郡王妃和一位宗室县主先点了曲子,然后便是老县君,老县君翻一翻本子,笑吟吟地转头问郑大:“你有什么想听的曲子?”
郑大瞧着天色,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小解去,大母。”
老县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等他去了才与郑大夫人道:“这孩子怎还紧张了?”
郑大夫人赔笑道:“许是在这一日,累了,想出去寻个清静处消散消散。”
“罢了。”老县君叹了口气,“他还小呢,小孩子家家,是耐不住这种场面。”
问宁就在她不远处陪着大夫人敬酒,闻此语心中冷笑——十七了还是孩子,大场面不会交际应和,倒会养花娘、逛赌场?
问安不着痕迹地睨了她一眼,问宁精神一肃,又在大夫人的介绍下笑吟吟地向来的夫人问好。
曲终三段,戏演一折,席上的夫人们吃酒吃得开心,有与大夫人相熟的,闹着要吃留国公府珍藏的好酒。
今日来的多是大夫人交好的友人,或想要同徐家走动亲近关系的夫人们,前者中有几个相熟的更是年少时闺中的交情,因而说话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