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瑞明苓跪在地上,看着她们抱着哭,又隐约感觉好像好一些了,不知自己是该哭该笑,枕雪漱雪连忙上前扶起他们,抱在怀里轻哄两句。
大夫人这次是带了东西来,要在问真这边住段时日的,问真忙要将正房让出来,大夫人却自行选好了不远处一所幽静院落,“我带的人不多,在这住清净,省了许多麻烦。”
她如此说,问真只得命曲眉安排,但房子收拾出来,大夫人并未立刻去住。
大夫人来的第一夜里,母女俩难得地同塌而眠。
这在问真的记忆中,是很稀有的,上t一次,还是她记忆中唯一的一次,还是周元承出事后,大夫人日夜不离地守着她的时候。
这次的事真吓坏了大夫人,她昨日得了消息,本来立刻便要过来,因问真是叫人掐着城门封锁的时间回的,她才没能赶来,今早城门一开,她立刻便带人赶来。
昏黄灯光下,她一遍遍摩挲问真的长发,心有余悸,一次次询问问真种痘之后的细节,身上可有哪里疼、发热发了多久、痘疹都怎样了。
问真耐心地重复回答,直到大夫人终于安心——其实哪里能彻底安心,只是看到问真好生生的,她揪着的心终于松开一点。
大夫人倚着问真的肩,这其实是一个稍显依靠的动作,如一棵藤蔓,紧紧缠绕着树,或者一株花,紧紧抓着土地。
总归,她很牢地与问真贴在一起,握紧问真的手,才感到安心。
“叫阿娘留在这,陪你一段日子好不好?”
牛痘的事很重要,问真暂时不能离开,但她现在接受不了与问真分开。
她带着东西来,问真早明白了,这会大夫人再次提起,她知道母亲心中不安,温声道:“阿娘能多住一段时日,我才高兴呢。这几日气候不好,等哪天凉爽些,我带阿娘去泛舟采莲子如何?”
大夫人闭着眼点点头,疲惫与后怕包裹着她,让她鲜见地流露出一点中年人的憔悴,但她又不肯叫女儿看到,只在夜晚中,才肯流露出来。
她喃喃道:“阿真,你千万要把自己看得最重,什么朝廷功绩,什么家业富贵,娘都不在意,没有你,什么好日子娘都不愿过。”
问真温声答应着,握紧她的手,无声安抚她。
“你爹今日告不下假,后日休沐才能来,咱们一家人一起采莲去。”大夫人整理好情绪,牵着嘴角露出一点笑,“你可是故意躲着娘?昨日晚晚地叫人回去报信,我一来,你又上山了。”
黑夜中,问真的声音有些低沉,“其实是早就打算好的,只是拖到如今,身体恢复之后,立刻便去了。总是拖着,是我自己软弱无能。”
大夫人不愿意听她这样说,又知道必定是有事,见她兴致不高,便不再深问,只是母女俩静静地,依偎着躺在一起。
前几日问真养病时,季蘅一直睡在她房里,她已渐渐习惯房中有旁人的呼吸声,后来夜晚睡不着时,甚至以听季蘅的呼吸声为趣,又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密、安慰。
但今夜与母亲躺在一起,是一种别样的感觉,心如同泡在温泉水中一般,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倦意涌上,问真眼帘微垂,大夫人察觉到,不再言语,只转过身,半搂着问真,轻轻拍着她的身侧,如哄婴儿入睡。
问真彻底合上眼,在安逸中陷入梦乡。
夏夜炎热,问真榻上铺着芙蓉簟,但一个人睡惯了,多一个人总会觉得格外热,睡梦中如同置身沙漠一般,问真翻了两次身,眉刚皱起一点,便有凉风徐徐吹来,清凉舒适。
问真眉心舒展,又坠入梦乡。
她习惯早起锻炼,次日早早醒来,大夫人正在沉睡中,含霜带人进来服侍她洗漱更衣,问真下意识放轻动作。
起身时,她目光四处打量,最终落在榻边矮几上一把竹骨云州绢面水墨团扇上。
大夫人手压着薄薄的绫被,是很端正的睡姿。
问真凝神注视着那把扇子,半晌才起身,将大夫人的绫被稍微往下扯了扯,走到外间去更衣洗漱。
“天气太热,那床芙蓉簟睡着不够凉爽,我记得园中库房里有一床玉席,是用凉玉劈成小片拼成的,夏日触手生凉,取来换上吧。”
那床玉席是旧年宫中所赐,因问真睡不惯,觉得过于寒凉,才一直收在库房中。
含霜闻言,并不提出疑议,立刻答应下来,下午问真回到房中,她果然已经安排妥当,玉席寒凉,便在玉席上再铺设柔软的茧绸薄单,四角压在玉席下,贴身凉爽丝滑。
大夫人晚间躺下,不知是问真的吩咐,还与问真嘀咕要赏含霜,“这么多年,多亏她在你身边,这么细致入微,我才能放下心来。”
问真倚着玉枕,笑着点头。
灯火昏黄下,她的眉眼是别样的温柔。
姑母痊愈了,着家了,祖母来了,明瑞明苓顿觉好日子到来,不再不安迷茫,每日缠着姑母与祖母撒娇淘气。
比问真晚两日种痘的一批人都彻底痊愈,他们身上都没出现问真这样厉害的症状,大夫人听了,柳眉蹙起,“不成,我回头还是弄些好参来给你吃。平日锻炼不缺,练得那样厉害,还有问题,就是身子虚!”
问真辩驳不过,只有听训的份,但眼下的大事是种痘既然安全,问星就要种痘了。
大夫人心有余悸,却知道问真问星这样安排的原因——事情既然是问星牵头做的,就要从头到尾地参加,如此不论后续论功还是服众,都令人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