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一眼,眉心微蹙,“她身子刚好就上山,你们不知道拦着些?”
曲眉低头请罪,大夫人叹了口气,“罢了,料你们说不动她。含霜跟着呢?”
曲眉应诺,大夫人甩甩袖,看了眼惴惴不安的问星与有些懵懂不安的明瑞明苓,沉了口气,眉目略缓和些,对他们伸手,“不怕,过来。”
明瑞明苓连忙扑过来,一叠声地唤“阿婆!”问星则有些踟蹰,大夫人干脆叫秦妈妈将她牵来,“到你大姊姊院子里,给伯母带路。”
问星连忙为她引路,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坏了!她那个没名分的小姐夫还在正院里呢!
季蘅听到消息,本来准备避开,但大夫人的动作太快,杀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前面都看到人影了,他的东西还没收拾完,帮他整理东西的婆子都急红了眼,“诶唷,这可怎么办。”
季蘅咬咬牙,问她:“我冠发凌乱吗?”
婆子连忙仔细观察,摇头:“很好。”又帮他整理衣领细节,等大夫人到近处,季蘅正好收拾整齐迎接出来,在门口老老实实地向大夫人施礼,口中只道:“见过国夫人。”
大夫人脚步微顿,眼神轻轻落在他身上,见他与见通应该是相仿的年岁,却比见通沉稳不少,双目清澈有神,举止斯文有礼。
她打量只在一瞬间,“有礼了。”
大夫人率众杀来,正房连忙准备迎客,虽然含霜凝露不在,幸而留下的品栀已历练出来,还算镇定地安好坐席,奉上茶果点心,季蘅左右没避开,便亲自奉茶与大夫人。
到了问真的地方,大夫人心中急意稍平,借着茶与季蘅说了几句话,并对他稍加了解考量,见季蘅虽然紧张,应对还算大方,心中多少满意一些。
问真不在,季蘅又如此有礼,她倒不好沉着脸对季蘅,态度平和地说了几句话,便听到外头传讯:“娘子回来了!”
一直绷着弦侍立在侧的曲眉只觉眼前天光大亮,紧张得几乎不敢喘气的季蘅悄悄松一口气,他们动作还算克制,大夫人却猛地站了起来。
她急忙往门口奔两步,问真已在众人的拥簇下快步入内,在门前向大夫人施以大礼,“女儿不孝,叫母亲为女儿着急了。”
“你知道,还如此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大夫人眼中顿时湿热一片,用力抓住问真,“你、你、你叫母亲说什么好啊!从小到大,母亲都说你是最稳妥,叫人放心的,如今才知道,就是稳妥的,胆子才大得吓人!”
她彻底绷不住对外的高华仪态,握着问真的手臂落泪不已,“你怎可如此不在意自己的安慰?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叫阿娘怎么办?叫阿父怎么办?叫你祖父祖母怎么办!这消息,我根本不敢告诉你祖母知道,你祖母若知道了,只怕当时便要昏过去!”
问真见她落泪,心中不好受,挽着她柔声安抚,所有指责通通忍下,“是女儿鲁莽了,女儿日后再不会如此。”一边温声哄着大夫人往里安坐。
她认错的态度良好,大夫人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哭了半晌,总算不哭诉了,问真正当这劫过了,大夫人却忽然厉喝一声:“明瑞明苓过来!”
二人被枕雪漱雪带着上前,大夫人擦着泪道:“给你们姑母跪下!”
明瑞明苓从没见过大夫人与问真如此,懵懵懂懂地看着她们,眼中满是不安,下意识顺着大夫人的话跪下。
问真一急:“阿娘!”
她知道大夫人的意思,目露恳切之色。
大夫人别过头,不许自己看女儿那双眼,生怕自己心软,只指着孙儿孙女,道:“你看看这一双孩子,他们自幼失恃,父亲远在外任,所能依靠者唯你而已。你可有想过,你若有万一,我们这些长辈尚无需顾及,他们两个又要怎么办?”
两个孩子懵懵懂懂地,能听懂一些话,闻言都哭起来,明苓一边哭,一边一声声地叫:“姑母!姑母!”
同胞兄妹连心,明瑞愈发悲伤,泣不成声地叫着。
问真眼睛一酸,站起身郑重向大夫人跪下,“是女儿行事不知轻重,请母亲放心,再没有下次了。”
问星哪里见过这阵仗,心里难受极了,扑通一声跪下,“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阿姊!”
季蘅手足无措,跟着认错,“是我没能劝阻娘子。”
问真一跪下,大夫人便已有不忍,他们两个又来添乱,大夫人哪还硬得下心肠,一边示意秦妈妈去把季蘅扶起来,一边擦擦眼泪,亲自扶起问真与问星。
她先摸摸问星的头发,柔声劝慰,“你所钻研之事,利国利民,何错之有,又谈何害了你阿姊?她如今不是好端端在这?伯母只是恨你姊姊行事轻率不慎重,并非怨怪你。你研究这牛痘之事若成了,伯母不知要怎样奖赏你呢!”
再看向问真时,母女俩四目相对,她眼中又有些酸涩之一,但不愿再落泪,好似有逼迫问真之意。
大夫人只握紧了问真的手,声音微有些颤,“你一向是最稳妥有打算的人,阿娘从不为你发愁,如今阿娘只求你一点,往后做任何决定时,你都想想家里的长辈们,想想你祖母,她是有了年纪的人,经不起再有风波了!”
问真见她如此,心中酸涩难言,忽然拥紧了她,“女儿知道,女儿还要侍奉阿娘终老,岂敢不终日小心,尽求周全?此番确实是女儿轻率了。”
大夫人被她抱着,两日来慌乱的心好像终于有了实处,她一把抱住问真,眼泪又含不住地往下掉,“你是娘的心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