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虽不大,但这几年经营得不错,往来的南北戏剧班子入京,多会选择在此楼落脚借台,颇有盛名。
季蘅原本不是为了得一句准话,只要得到问真的态度就好。
他听到问真有再和他见面的想法,便用力点头,道:“都听娘子的。”
“那我就带着你,好生吃喝玩乐了。”问真冲他一眨眼,“我年轻时,可不光是贞静守礼的大家娘子,和弟妹友人们玩乐过的。”
而且该说不说,周元承帮助她办过两件好事,至少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很能够震慑一些宵小之辈。
茶肆,戏楼,都是这样来的。
想起周元承,问真微微皱眉,摸摸年轻俊朗、天真善良的小郎君,她才露出笑来,“去吧。”
季蘅再舍不得,不愿叫她看着泪眼别离,又有了约定好的下次见面,深吸一口气,然后露出一抹开朗轻快的笑来,“我等着娘子的约了。”
这一笑,恰如清风朗月,说不出的畅意风流。
问真含笑点头。
问真回府中,先向祖父母问安,再向父母问安,到东上院房中,却见大长公主正在房中等她,见她回来,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一番,目光着重落在她的脸上,然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问真茫然地看着祖母,大长公主只高深莫测地笑,不肯解决她的茫然,并问:“今日在外可玩得开心?下回带祖母听听琵琶去吧。”
问真当然说好,又道:“云岫今日奏的曲子,我听比从前意境格外不同,别有幽趣,祖母听到一定喜欢。”
她说着,忽然道:“不如立春日,孙女奉您到这里听曲去?不过您要出门,咱们只得轻装便行,不然传出身份去,就没有听曲的环境了。”
大长公主见她如此认真地思考此事,失笑扶额,“真娘啊真娘,你真是气死个人了!”
聪明得比狐狸都精,听不懂人打趣的时候看起来又这样老实,气死人了!
问真才露出一点笑,嗔着道:“我一回来您就盯着我上上下下地看,又如此打趣我,还不许我做一回直人?”
“去见你娘去!”大长公主哭笑不得地瞪她,“你那三个混世魔王,这会只怕都缠着你娘要你呢,只怕她招架不来!”
问真得了吩咐,麻利地起身,徐虎昶从侧间走出来,对行礼的她摆摆手,听到方才谈话的他上上下下地打量问真一番,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文雍雅,行礼动作行云流水般的漂亮,要徐虎昶说,比他那些附庸风雅的朋友们珍藏的古仕女画都好看!
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既大气得体,又有对长辈的亲近尊敬,他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于是等问真走后,他一屁股坐到大长公主身边,还在琢磨此事。
夫妻多年,正如徐虎昶在里间能察觉出大长公主态度的微妙,大长公主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徐虎昶的疑惑。
但她完全没有为徐虎昶解惑的意思,只想翻他一个白眼,指尖戳在徐虎昶肩膀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粗人!”
徐虎昶无辜被骂,不委屈,顺手抓住大长公主的手,搭在手心上细瞧,“这蔻丹颜色褪了一些,不如今晚我替殿下再染上?”
大长公主闻言立刻抬手细看,“是褪了些——前回调的那颜色轻艳了些,虽好看,但不够庄重,这回还是得用正红的颜色,到年前再补一回,见小辈们才好看。”
徐虎昶只从致仕在家,每日除了习武强身,读书习字,就是忙活大长公主这些日常琐事,如今对于如何调配蔻丹颜色已经颇有心得。
得了大长公主的吩咐,他立刻点头遵命,但他有不同意见要表达:“轻艳些的颜色有什么不庄重?您用什么颜色都好看!”
大长公主眼角的笑纹荡开,轻拍徐虎昶结实的胸膛,“我错了。”
徐虎昶皱眉道:“怎么了?”
他大马金刀地坐直身体,看起来能随时提刀出去,砍了指责大长公主错处的人。
“我不该说你不解风情,我们郎君分明最解风情了。”
徐虎昶的杀气一滞,坐姿僵直,半晌轻咳一声,“再唤一声。”
“什么?”大长公主一手支着侧脸,笑吟吟地看他,“唤什么?是——‘郎君’吗?”
徐虎昶被她促狭温柔的目光盯得脸颊发热,又忍不住道:“再唤一声。”
“那我可要收好处了。”大长公主摆起架子来,矜贵地吩咐:“先替我斟一盏茶来,要不温不烫,刚刚好的。”
问真这边,到大夫人房中接三个孩子,可怜的徐缜还在尚书省忙碌没能回家,问真干脆陪着母亲吃过晚膳才归,大夫人是全程笑盈盈地看着她。
问真实在疑惑,忍不住问了出来,“您从我身上看出什么了吗?”
她一向不轻易说多余的话,大夫人立刻知道这是在大长公主房里经历了一遭,不然她不会如此好奇,乃至直接问出来。
“我瞧我们真娘红光满面,真是漂亮。”大夫人笑着道:“娘就盼着你日日都能这样开心,娘开心。”
问真先是眉目微舒,然后抿了抿唇。
大夫人自然知道女儿所想,笑道:“放心吧。外人看不出来,只是我是娘、你祖母又看着你长大,我们又都是过来人,才能瞧出她的欢喜。”
她又轻抚问真的眉眼,道:“你不要将自己压抑得太重,要什么喜怒不形于色,咱们又不去那深宫里讨生活了。在家里,你高兴、烦恼、伤悲,都可以玉娘说。”
问真心念微动,“女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