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倚靠栖园后墙,又在园墙上单开一个小门,供她们早晚出入,可以不必从栖园园门那里折腾一大圈,直接从府后门进入,再从小门入学堂便可。
但问真立明了规矩,既是前来就学,就不要呼奴引婢,摆出高门女子的骄矜阵仗,规定每人最多随身携带一名婢女。
对许多家境稍微贫寒些的族人来说,这个规定可实实在在叫她们松了口气。
同坐在一室内读书,又是一家姊妹,年岁小的衣裳首饰还不会攀比,可谁带着几个傅母丫头,谁带的仆人少,却是最直观能看出来的。
再到食水点心,全由府内供应,不可自带,最大程度避免有人在学中竞比豪奢,引动不良风气。
她将这些小娘子聚在一处,是希望她们能越来越好,至少这个年纪,她们应该读够经典,学够本事,练得心境通明。
而不是先学会比较随州珠和蜀州锦,攀较新式的胭脂扬州的水粉。
虽然都是徐氏女,但家境上有天壤之别,她们日后面临的境地会各不相同,问真能做的只有在学堂中,尽量摒除所有会对她们造成不利影响的外界因素。
无论她们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至少现在,谈论家长里短,比拼衣裳首饰,睁眼规矩闭眼贞静,不是她们应该做的。
眼见女学一日日有了雏形,问星渐生期待,偶尔去溜达两圈,一开始的厌学情绪没有那么重了。
问真近日俗务缠身,并没来得及关注她,等稍微闲下一些,检查她的功课时才发现惊喜。
这些大字,哪怕不算写得极好,但都一板一眼、工工整整,写得极为用心,且能看出来是每日都认真书写,而非急忙赶工的结果。
问星如今正是爱玩爱闹,问真已经做好了她松手一段时间,问星如松了笼头的马胡作非为,将功课都抛到脑后的准备,不想她小小人儿,竟如此有毅力,将功课完成得认真优秀。
问真格外惊喜,非常想将她带出去炫耀一圈,苦于家中没有能接受t她炫耀的对象。
但有志者,事竟成,问真铁了心要炫耀懂事妹妹,总能找到机会。
先是族中来走动的叔母、兄嫂们,大夫人的“病”还未痊愈,许多家族事宜还是暂时由问真处理,今年嫡支种种动向似乎说明了未来的风向,她们年底下不免多过来走动。
写字的问星便成了问真身后的固定陈设,每每等人问起,问真才一脸平静又无奈地说:“这孩子好学,原本只是我闲来教她写两笔字,打发时间用的,不图她小小年纪能学到什么,不想她竟真有毅力,日日坚持习字,笔耕不辍。”
几次下来,明德堂的来客们都明白,登门若是来客套的,必先夸赞十七娘子勤奋;来商议正事的,议完了事会笑着夸到问星身上。
这日商量好年下给族中孤老分发钱米补贴事宜,常夫人笑吟吟地道:“十七娘这段日子可出名了,如今谁还不知道十七娘子勤恳、好学,咱们大娘子视作掌珠,骄傲得很呢?”
她与大夫人关系亲近,在问真面前更自在,才有笑着打趣的体面。
问真莞尔,那边问星已经不再羞赧——这几日被夸得多了,一般来办事的还好,顶多客套两句,可若是有求于嫡支,或者存心想要和问真打好关系的……
那简直恨不得从问星的头发丝夸到脚后跟,还有明瑞明苓……直接奉承问真都是粗夸了!谁不知道夸人必得从人家的心坎着手?
问真这几年深居简出,族人们对如今的她了解不多,只能试探着从几个孩子入手,看问真为问星如此得意,自然更加从问星身上着手。
好话听得太多,耳朵都要起茧,很难再为之害羞。
问星终于认识到,什么叫权力的力量。
从前在大夫人院里时,为各种事情,她还听过一些去对大夫人告问真状的墙角,结果如今来吹捧她和明瑞明苓,以奉承问真的人中,赫然有从前告状之人在列。
这算什么?能屈能伸吗?
问真与常夫人笑着说了几句闲话,常夫人又关心送去江州给许家的年礼,问真笑道:“一早备好送去了,给亲家的礼,宁重不轻,宁早不迟,我都明白,叔母放心吧。”
“我这辈子就是个放不下这些琐碎事,操心的命,大娘子不嫌我烦就好。”常夫人笑着叹气,“还是咱们家大娘子能干,一般人乍接手这些事情,只怕都慌了阵脚,不知所措。”
她称呼问真大娘子,口吻亲近,问真听了笑。
跟她同来的几位夫人连忙附和,其中一人格外热切地夸,“可见咱们真娘的周全,等闲人真是比不过。这家事交到真娘手里,我们都放一百二十个心,如今瞧这各处事宜安排,比长嫂打理时还妥帖呢。”
她这话听着很怪,但观其神色,能看出是真情实意地在夸奖问真。
所以不是居心叵测,挑拨母女关系,或者想要给问真扣上轻狂之名,只是单纯不会说话而已。
问真便笑着道:“一应安排都是母亲留下的,我不过循例办事而已。叔母只见到外头的体面,却不知纵如此我还几次手忙脚乱,多亏母亲英明,病中不忘安排秦妈妈来指点我,才叫我心中安稳。”
常夫人无奈地看了方才说话的人一眼,见她懊悔失言,又赶忙要说些什么的样子,抢先开口,问候大夫人的身体,“长嫂这回病了许久,可是医生的药吃着不见效?前回大娘子荐给二兄的医者,如今还在京中,听闻对疑难杂症很拿手,不如请来为长嫂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