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答应的时候踌躇壮志,真办起来才发现,内宅里的细微琐碎事磨人得很,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然而祖母、伯母、姊姊,甚至姊姊身边的含霜,给了她的秋妈妈等人,无不是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她一点小骄傲碎了满地,唯一感到安慰的,就是至少问真教给她的东西她学得真不错。
问真含笑揉揉问星的头,“你如今还小呢,秋露是你的傅母,帮助你、提点你,是她的分内之事,你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只管问她。这场小宴办得很好,姊姊吃得开心、景赏得开心,想要送你些什么,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虽然不过是个小型宴会,流程简单、地点狭小,但从各种安排中能看出主人是否能吩咐得动婢仆、对如何待客是否稍有思路……
问星明年要入学,就不能再随着问真住,会有自己的院落。
她在问真跟前总是撒娇痴缠的粘人精模样,问真实在摸不清她素日都学到多少东西在肚子里,今日问星自己送上门去,问真灵机一动,干脆临时给她设了一道考核。
问星做得很好,至少在她这个年纪,是很好的了。
问真不吹毛求疵,这件事要留给秋露日后慢慢地做,她对问星现在拿出的结果只有满意。
天色已晚,月上中天,问真叫季蘅先回去,自己留在小暖坞中,搂着问星,复盘这一日问星都做了什么安排、得到了什么结果。
她慢慢地道:“你屋子里的人,如今都还算听你的话,这很好。”
她话音一落,问星刚要咧嘴笑,又听问真道:“但那几个妈妈似乎彼此并不服气,如今你还在我院里,她们有我辖制,万事好说;等你搬出去住了,她们仗着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人,想在你面前争腰杆子,你待如何?”
问星眼前一黑:说好的考试通关,怎么忽然又来加试了呢!
第67章
调情变疗伤,真真很无奈……
虽然仿佛又回到大考叠小考, 三五日一考的绝望当中,但姊姊的性格问星还是了解的,她不是喜欢随时随地为难人的人。
问星仔仔细细琢磨问真的问题, 很快梳理出一点思路,试探着说,“我若请姊姊帮我弹压她们, 姊姊会同意吗?”
问真倚着凭几吃茶,不见喜怒, 意味不明,“我自然是会同意的。”
“但却不是上策。”问星明白了, 眨眨眼, 开始想歪主意, “人都在屋里, 若是争斗起来, 乱成一锅粥了, 不如全打发走, 换了听话的人。反正咱们家服侍娘子郎君是上差, 不愁好人用。”
她说话时理直气壮,问真看着她霸道的小模样, 终于忍不住笑了。
见问真笑了, 问星顺势蹭过去撒娇, “姊姊您看我这个主意怎么样嘛。”
“我看?是个实打实的混账主意。”问真笑吟吟搂住她, “倘若叫你为官,主政一方, 只怕没两日,县衙里的人都要被你裁换干净了。”
问星撒娇道:“她们原是傅母、保母,我待她们要尊重客气, 哪能明火执仗与她们争锋嘛。”
“但你怎知道,再换来的人就一定是听你话的‘老实人’呢?”问真慢慢地问:“你就说,现在她们听不听你的话?”
问星思索一会,还是点头,“我的话她们自然是听的,对我周到用心,只是总将我当孩子看待,想在我面前争一争风头和话语权,好挺直腰杆子罢了。”
“你并不能保证换走这些人,再来的人比她们更忠心可靠。”问真难得地认真起来,“总把事情交给老天爷,是不行的。你要学会将主动权抓入自己手中。”
“你借我的势弹压她们,我说了,未尝不可。只是一时半刻,无法令她们真正从心底服你罢了,但那有什么呢?”问真道:“天长日久,总有你真正降服她们的那一天,收服人心其实很简单,摸清楚她怕什么、想要什么,你就把握住她的心了。”
她语气是闲话家常一般的平淡,问星却一个激灵。
问真轻抚她乌黑柔软的鬓发,仍继续道:“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无智、愚、勇、怯,兼而用之。良匠无弃材,明主无弃士。①哪怕你看着最愚顽不堪之人,可能有她的用处。你如今还小,若还拿不定主意,就慢慢地仔细观察,至少姊姊在,你在闺中这段年月,姊姊总不会叫你吃亏。”
“别动戈想着赶人、换人,那都是我图省事的用法,你如今连自己的势力威望都没建立起来,换多少次人,结果都是一样的。遇事不要先想退缩、谋平稳,要仔细筹算,怎样做才是对自己有利的。譬如撵人,你若立起自己的势来,撵出多少人去,自然能再招多少能人进来,那才是你的本事。”
问真说话时,注视着问星的目光极为柔和,带着一点爱怜,烛火光影下,让问星有被汤泉温水包裹着的安全感。
她心里最后一点对古代深宅独自生活的畏惧悄然散去,抿着唇用力点点头。
问真莞尔,捏捏她的小脸,“是姊姊的不是,前阵子叫你跟着我,看了太多老油条的人心算计。其实你屋里那点事还算好弄,她们或许各有心思,但对你总是用心的,你若连她们都摆弄不明白,姊姊可要好好想想怎么练你了。”
问星扑进问真怀里,恨不得趴在她怀里打个滚,“是我胆子太小,总是畏手畏脚,图走捷径。”
比起问真迎难而上的法子,直接将人全部替换,当然算是走捷t径。
但只是表面上的捷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