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娘订婚之后看起来与从前并无差别,冬日天寒,她着银红斗篷,内里是一身银红搭天水碧的衫裙,浓密的乌发绾着轻巧的小青鸾钗,笑吟吟走进来,“恭喜宣县主得女大喜。”
近日天寒,她从外头进来,脸颊冻得有些僵,但气色还算不错,问真将温热的酒递给她,宣娘笑嘻嘻接过:“我出来前,娘还想叮嘱我少吃酒,又想到是和大姊姊你与雉姊姊一起,便改叮嘱我看着您少吃酒了。”
问真白她一眼,看她状态不错,倒放下心。
这一日的戏酒专是姊妹三个玩的,桓应没怎么出现,他在书房处理公务,将观音娘带过去照顾,一日没叫人为观音的事来找宣雉,到饭点才出来蹭一席。
不过宣娘毕竟未嫁,天色擦黑,赵大夫人便命人套车来接她,带着信国公府的护卫们,问真和宣雉送她出门上了车,秦风在外候命。
问真道:“我再与宣县主吃会茶,醒醒酒再走。”
秦风叉手应命,退至一边。
回到屋里,宣雉故意啧啧两声,问真疑惑地看她,宣雉就笑:“我最佩服你的,就是你能把身边的人都摆弄听话了。这秦风原本是姑婆给你的吧?如今跟着你,就真只听你的话了。”
问真仔细一想,这几年跟着她,替她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的事,秦风还真是没少干。
当年祖母把人指给她的时候,夸秦风什么?说他是个老实人。
害了老实人的问真忏悔一会,倒没大愧疚,与宣雉又待了一会,等到天色极晚了,她才对宣雉道:“我得走了。”
宣雉轻哼一声,“知道你为了明日不能来,在这哄我呢。快去快去吧。”
到底送着问真出了门,在门口道:“等过几日,我到你那边玩去。”
问真含笑:“真定扫榻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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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真定好了出行的日子,明德堂内的箱笼行李便快速整理起来,如今已经大点得差不多,问真回到家中,见满屋箱笼整齐,不禁对含霜道:“辛苦你了。”
含霜温婉一笑,并不居功,“人多,一两日就做完的活,我不过动动嘴而已。十七娘子和小郎君小娘子处我都看过了,东西都已齐整。季家那边传过话了,明日一早,秦风派马车过去接季郎君。”
问真点点头,对她的安排没有异议,含霜想了想,又轻声问:“可要给季郎君安排个服侍的人?小院里总要有个人洒扫庭院、操持炭火,我想着,庄子上有不少勤快嘴严的婆子,选一个到园子里照顾些时日倒不难。”
“你安排便是。”问真仍然点头,含霜便笑了。
夜里烛火熹微,冬日夜里燃炭愈多,含霜便不放心问真独睡,开始在外间的榻上上夜,明德堂正屋内外屋室重重,她住着很便宜。
但问真晚上就得老老实实躺着,不能下地开窗户赏雪望月了。
她倚着玉枕,望着烛火,一边想问星的病,一边想新得的木炕和地暖图纸。
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季蘅。
半月前的万寿山上,她确信自己那一刻是真的喜欢季蘅,喜欢少年人在马上飞扬的神情,紧张与如释重负一同在年轻俊朗的面孔上绽开,一枝如紫色烟雾一般的霜满天被他持在手中,初冬的天气,人如那朵霜满天一般。
不过一时心动,她并不确保能不能长久。
如果没有杂事,她一路势如破竹,立刻就与季蘅日日在一处,或许想法会渐渐淡了。
但这段日子分隔开,这会一想起季蘅,她仔细问问自己的心,对那日马上如霜满天一般惊艳,抬首望来时双目黑如点漆的少年郎君,她还是有所心动的。
既然心动,就不必迟疑。
她这边并无需要顾忌的因素,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是季蘅的年岁毕竟小了些,怕他幼稚想不开,平添麻烦。
但对问真而言,想要的东西就去争取,想做的事情就去做,这是最简单的行事准则。
如今诸事有利,如果只怕一点麻烦,她就要强行压制自己的喜恶,那还有什么意思?
问真敲敲玉枕,压下满脑子诗赋,卷着柔软的丝绵被睡去。
次日一早,她往东院别过祖母与母亲,徐虎昶和徐缜仍忙公务不在家,七夫人在院里安胎,天气冷了,大长公主不叫她早晚过来请安了。
小妹们倒是休沐,见她要走,满心舍不得,对泡汤泉有些惦记,只是碍于课业,不能跟去。
问真算了算日子,下月初她们便有三日休息,便对问圆道:“你想去泡汤泉吗?”
问圆迟疑一下,她自然是想的,但家里还有个金桃,天气太冷,又不能带去。
问真看出她的顾虑,道:“你若是想,下个月初她们休沐,便带着她们三个过去,舍不得家里,你待一日回来罢;你若不想,我就打发人回来接她们。不必急着拿定主意,想好了叫人去告诉我一声便罢。”
问圆笑着点点头,大长公主觉着问真这样安排挺好,还劝问圆:“家里有的是乳母保母,你离开一两日不耽误什么,虽做了娘,难道就日日被拴在孩子身上了?去玩玩罢,又没有婆家人能挑你的理。”
问圆抿嘴一笑,大长公主又拉着问真的手,絮絮叮嘱许多,大夫人不大舍得,但这一回送问真去云溪山,和从前的心情又有所不同了。
从前是沉甸甸的,总抱着一种女儿去了就好像再不会回来的心情;如今就如送女儿出门游玩一般,知道问真无论去多少时日,总会回来的。
她叫来含霜凝露细细地叮嘱两句,信春被问真留在家中,既看守屋室,过阵子配合打木炕、挖地暖的差事,这些都是动土的大活,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在家,问真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