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是跟着徐虎昶在公主府学的,徐家闺学中无此成例,但老一辈姑母、姑祖母们与父兄学过身手的大有人在,问真如今不过是将其正经列入章程中而已。
虽然徐家的娘子们出嫁了大约是嫁到官宦门第,很难有与人刀剑拼杀的几回,但从外面折腾这一回,她算是明白了,不拘什么身份处境,还是有些身手才身上才能安心。
至于是否会有人反对——闺学办在徐府里,且大长公主和大夫人不会反对她的想法,其他人哪怕反对,对她不造成影响。
娘子们再大些,还要学习看账理事、规划田产,这是问满如今每月两次跟随大夫人学习的课程,徐问真打算设法安排到学堂中,届时族中凡是就学的娘子们都一起学习。
经济事务了解一下总是有好处的。
这么算下去,她们的课程已经比族学的兄弟子侄们都丰富,可如此学出一身十八班武艺,最后大多竟只是为了陶冶自身、襄辅夫婿用的。
徐问真无声叹了口气,品蕤从外头捧来一瓶鲜润含露的白山茶进来安在一旁案上,问星看着欺霜赛雪的白山茶,甩甩头将沉重的课程甩出脑袋,赞道:“这花真美!”
“叫人往你房里放一瓶。”徐问真梳好了头,起身来剪下一朵簪在她一侧的小发包上,因她头上步摇成对,只簪一朵花倒不显得单调,惟觉格外清雅可爱。
一双眼睛清凌凌的,比天上的寒星更明亮,含着纯然简单的信任与依赖,小猫一样。
对着这样一双眼,本应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可惜这株小忘忧花此刻不仅不能使长姊无愁,甚至还会起到反效果。
徐问真垂着眼,理了一把小娘子的珍珠流苏串,叮嘱:“不要轻易摇头晃脑的,珠子打在脸上不疼吗?”
这么大点的小娘子头发不多,偏要戴一对步摇,她真怕问星摇头时候一用力,步摇甩出去不说,再带走本不多的头发。
问星不知道她满心信赖的大姐姐心中正想着何等“恶毒”的话语,她仰着脸等问真摸她的头,见问真理完流苏就要收回手,连忙把脸蛋递过去——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徐问真好笑地看着她,一边揉她的脸蛋,心中的沉闷散去一些——无论结果怎样,这些小娘子们学到肚子里的东西总是真的。
有了能力,真正撞到机会的那天,才有抓住的本事,譬如问安。
问星被她揉脸揉得眼睛眯起正开心,那边两颗打扮得圆滚滚的白丸子弹珠一样冲进来,目标明确扑向徐问真,一边跑还一边喊:“摸我!姑姑摸我!”
问星小脸皱起来,严肃地看向两个小孩,试图让他们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
她可早早就在这排队等候了!
然而明瑞明苓可不在意她的严肃面孔,扒着徐问真把她手抢到自己脸上,徐问真好笑地挨个揉了一把,又点点问星的额头、
枕雪见她已经更衣梳妆完毕,梅花束腰几上的瓷碗空了,便回道:“小郎和小娘子都吃过杏仁茶了。”
“那就走吧。”徐问真挨个警告,“今日姑母带你们出门游玩去,在外头要听话,老老实实地叫妈妈们牵住,倘若乱跑,日后姑母再不带你们出去玩了。明苓?”
她目光犀利地看向脸颊圆鼓鼓的小娘子,明苓一双凤眼讨好地弯了弯,“我听话,明苓最听话了!”
“明瑞?”徐问真看向一旁老老实实的明瑞,明瑞连忙做出保证。
为了表示公平,徐问真最后看向问星,问星不能等她开口,便一脸正经地道:“我最乖巧了,会帮长姊看好明瑞和明苓的!”
“很好。”徐问真赞许地点点头,“都乖巧,回来时我带你们吃藕粉元子去。”
小孩们眼睛一亮,明苓牵住她的衣摆,叽叽喳喳地问:“姑母,藕粉元子是什么呀?”
“藕粉做的丸子,有柘浆做汁,还会撒桂花。万寿山脚下有一位婆婆开的点心铺子做的最好,别处都没有那般味道,但只有这三个月能吃到。”徐问真耐心地回答。
柘浆就是甘蔗汁,略经熬煮,甜而浓稠,与红糖浆滋味相似,但更清甜些。
问星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万寿山下去,可惜高门大族出门流程繁琐,目前唯一能令她感到安慰的,就是东上院的早膳味道很好。
于是怒吃一大碗鸡汤细面。
大长公主毕竟上了年纪,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喜欢看小辈吃东西的爱好,见她吃得如此香甜,自己碗里的面好像香甜了两分。
吃过饭,婢女捧上酿山楂干薯蓣煎的消食汤,大长公主还笑吟吟地夸:“十七娘今日打扮得真俊俏,这花戴得格外清雅不俗。过几日金桃子满月,要这般好生打扮打扮,祖母得好生与那些老友炫耀炫耀我家珍珠似的小娘子。”
问星脸颊微红,有些害羞的模样,道:“姊姊说领我看花去,我特地叫秋妈妈替我打扮的!”
“什么?”大长公主一惊,对着徐问真疑惑的目光,有一瞬的心虚,语气尽量如常地道:“出门赏花多冷呀,你带十七娘去做什么?”
问真笑吟吟道:“不仅十七娘,明瑞明苓去,我答应带他们吃藕粉元子去。”
大长公主心里急得火烧房子,灌了口消食汤,看着徐问真笑吟吟的模样,又回过味来,哼笑一声,“你这个鬼机灵!”
她算是明白了,季芷是一颗心向着大娘子,绝不会对问真有分毫的隐瞒。
她破罐子破摔,“去吧去吧,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