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我家阿舅与他爹商量,要将他送到军营里去。”应夫人泣不成声,“我生的孽障啊!”
应九在旁小心翼翼地出声,“是我想去的,阿娘。在密州时,我在营中历练了一段时日,我觉得在军营中比读书有趣。”
“那是在你哥哥的地方!”应夫人瞪大眼睛骂他:“离了密州、离了京城,谁还在意你姓应?你还想在军营里过舒坦日子?做梦!”
母子俩的战火一触即发,应彤显然站t在母亲这边,但看着阿兄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些心软,想到还在外边,上来软声劝慰应夫人 。
应夫人自知失态,回过神来太阳穴直跳,面带歉意地看向大夫人,没等她说什么,大夫人已笑盈盈道:“我新得了些蔷薇水,妹妹替我品鉴品鉴?”
婢女用大铜盆捧了温水上来,兑上承载小琉璃瓶中的蔷薇水,一时花香四溢,应夫人回过神来,赞道:“这必是大食国的珍品,而非交州仿造的。”
大夫人抿唇轻笑,“就说妹妹才有品味,你长兄闻了,竟然问我可是自家的庄子制的。”
应夫人扬唇一笑,婢女上前服侍她净面,这一场闹剧便在笑声与蔷薇花香中消散了。
晚晌间,应家母子三人乘车回家,坐在慢悠悠的马车上,应九沉默一会,“儿知错了。”
“你后悔吗?”应夫人看他一眼。
应九沉默不语,应夫人闭目,长叹一声,“我这一世,生了你和你兄长两个犟种!罢,你去吧,我不拦你了。”
应九垂首诺诺,好半晌,低声说:“我、我只是想起了您和阿彤……”
“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但你们都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应夫人眉眼间刻着浓浓的疲惫,“你想帮她,又焉知不是害了她?这世路坎坷,又岂是她一个长在深闺中的天真女子能够应付的?你应当庆幸,郑大人还算疼她,愿意退一步。不然此事之后,咱们两家便结了仇,你知道吗?”
她语调很沉,很缓,很轻,像是随时能够消散在风里,“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满口的理想、未来,总是想用尽全力挣脱束缚,可挣脱束缚之后又要怎么办,你们考虑过吗?”
她又叹了很长的一口气,看着应九眉头紧锁的样子,无奈地道:“你去试试吧。这几年,我先不急着给你想看。你若能闯荡出来,哪怕带个微末官职,回来自然好说亲;若没闯出来——任凭家中怎样安排,你就认了吧。”
应九轻声道:“我会闯出来的,阿娘。”
应夫人注视着他,应九继续道:“我会和阿兄一样,长得能做您与阿彤的倚靠,能让您在家中坐得稳稳的位置,不必再忙碌疲惫;叫阿彤无论走到哪,都不会低阿湘一等。”
应湘,是应家长房之女。
应夫人这回沉默了许久,一声轻叹,最终消散在风里。
她的手轻轻搭在儿子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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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大夫人总觉着事有不对,然而看应彤的模样,不像是应家给了应夫人委屈受,到底放心不下,隔两日又递帖子往应家走了一趟,倒见应夫人状态不错,恢复了往日端庄高华的模样,稍微安下些心。
徐问真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搬家之事——自她回来之后,问星几人搬了回来,从前还好,如今问星身边添了好几个使女,临风馆的屋子就实在是不够用了,迫切需要搬到宽敞的地方。
且如今虽在七月,京里天气还热,临风馆屋室狭小,春冬住着还好,到夏日便略显憋闷,不及明德堂屋室高阔,还有轩榭在山水之间,正是消暑的好去处。
应家人来赴宴的第二日,她便去栖园视看房屋,一过去,只见前院两株梧桐高可参天——乃是旧年修建明德堂便种下的,花圃中繁花锦簇,芬芳扑鼻,沿阶种植的瑞香花散放着阵阵幽香,整个前院都是一副葳蕤繁盛的热闹景象。
转到后院,情况便大不一样,竿竿翠竹、一丛兰蕙,汉白玉圈出的小池旁架着一架葡萄藤,旁边有两棵枇杷树,绿意幽幽,在夏日中格外清凉逼人。
小池中艳红的锦鲤摆尾嬉戏,院子宽敞,沿着竹林间的石子小径慢慢地走,过一道竹篱小门,便能走到水榭边,这处水榭周围都被围进了明德堂,水流上下游有院墙隔断,还在中间设门,只是以防万一,增添一些游园之趣。
水榭一半在岸、一半在水,岸上香花成簇、池中芙蓉似雪,水榭的一半是四面雕花窗,将花窗大开,临风而坐,阵阵花香扑鼻,远方水波荡漾,还能见到明德堂的簇簇房屋。
徐问真已懒得再往山脚下的轩中逛去,完全心折于此了,屋室中的陈设均是曲眉按她的喜好布置,自然尽善尽美,挑不出一点毛病。
临风馆于是欢欢喜喜地开始筹备搬家,大家都盼着能够住得松快些,徐问真拍拍曲眉的肩,笑道;“差事办得不错,可以来领好处了。”
曲眉有一点赧然,低声道:“都是我应做的。”
徐问真再拍拍她的肩,没说什么。
季芷在明德堂分到一个屋子——她本来应该在寻春边上住的,小院已经收拾好了,只是后来考虑到季芷的身体需要有人照顾,独住饮食上多有不便,徐问真便在一处清幽僻静的角落给她安排了一间屋子,并陈明利害。
“倘若你独住,虽能安排使女仆妇照顾,但人手绝不会有明德堂周全,饮食要看大厨房的安排,明德堂有下厨房,食水都方便些。小院子还是给你留着,等你身体好些,再过去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