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春是徐问真乳母之女,自幼服侍徐问真长大,早年脱藉嫁给了一家富户的幼子,去岁却和离了,带着一个小女儿回家。
寻春嫁的那户人家似乎做生意赔倒了,她的嫁妆搭进去不少,如今才手头拮据。
可徐问真记着,当年寻春出嫁时,光是添妆她就给了八十两,另有金银首饰、丝绵布匹,加上温家出的、寻春自己攒的、大家添的,寻春的嫁妆在后街很是风光了一把。
凝露道:“虽说许多事不顺,好歹将她小女儿平安带了出来。娘俩在一处,相互有个依靠,叶家阿丈和叶妈妈又疼她,渐渐的日子总能好转过来。”
含霜笑:“正是这个理呢。娘子您又记着她,这样三五不时地一问,她嫂子不敢真欺负她。虽有些闲言碎语,听过了,不往心里去就是了。若事事都记在心上,那天下就没有顺心的人了。”
“你说我记着她,既然在家不顺心,何必还讨那个嫌?”徐问真道:“明日你叫她进来,我有些话和她说。若她还有当年的心气,有一桩差事,她办就最合适。”
含霜立刻明白徐问真的意思,喜道:“明儿一早我就叫人出去传话,娘子放心,寻春多干脆稳妥的一个人?她夫家那个泥潭,她能干脆果决地跳出来,就说明那份心气还没折。”
徐问真比较满意这个人选——她既然接了管教弟妹的差事,栖园的管事就一定要换成自己人,这样一来办事方便,二不怕再出如徐问月、柳眉这样的事。
她习惯了事情都在掌控中,若将栖园交给旁人管,又得多花许多心思。
还是寻春,心思细致,处事果决,又自幼服侍在她身边,如今还正面临困境,是需要拉一把的时候,看来看去都合适。
不过她这里打算好了,能不能干还是要看寻春的,寻春毕竟还有个女儿挂念,若寻春不放心女儿,一定要时刻照顾,那徐问真这番用心t就算白费了。
第7章
是我真娘的,谁不能抢了去!……
徐问真这边,将事情安排妥了,又问十七娘的情况。含霜为人稳妥细致,留含霜在这边照料十七娘,她很放心。
徐问真在十七娘床前坐了坐,十七娘仍是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含霜说她黄昏时候似乎短暂地醒了一下,但转瞬又昏睡过去,徐问真叹了口气,盼着是好转了。
白芍守在这里,见徐问真如此,安慰道:“小娘子是很有福了,今日发热三次,都又退了热,这一关关都闯了过来,必不会辜负娘子您抢回来的这条命的。”
她往常性子有些冷,总是不苟言笑,这会说这么熨帖的话,可见与徐问真的情分。
徐问真轻声道:“多亏你费心,还得再劳你留神了。”
白芍郑重地道:“我托殿下和您的福才有今日,能为殿下与您出些力,心里反而满足,谈何‘劳’字?您折煞我了。”
徐问真干脆不与她啰嗦这些,“我新得了一份帛书,听说是汉时的古医方存世,特地叫信春今日带回来,明日我叫人给你送来。”
白芍十分惊喜,不与她推辞,只道谢,又道:“您放心,我就日夜守在这里,定尽全力,保小娘子平安。”
徐问真在十七娘房中逗留许久,十七娘一直昏睡着,看起来并无苏醒之意,好处是再没起高热,叫众人都松了口气。
天色很晚时,含霜才劝道:“娘子快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白芍呢。明日一早,您还要去向公主请安,再不歇下就太疲累了。”
徐问真点点头,又瞧瞧十七娘。
她为孱弱纤瘦的小妹掖了掖锦被,低声道:“害你的人,在京的都已处置了,在安州的,你伯母不会轻饶。往后长姊护着你,必不会再叫人欺负你了。”
而后起身离去,侍女、婆子们均欠身相送,榻上的小女孩儿闭着的眼却动了动,似乎用力想要睁开,几下无果,渐渐又归于平静。
—
东院中,七郎才挨着长兄一顿训斥,被训得灰头土脸的,这会坐下喝了盏茶,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下心来恳切地对大夫人道:“弟妇行事如此,实是弟教妻无方,长嫂如此担待,令弟万分愧疚。”
“这样的话很不必说。”大夫人道:“这么多年,你媳妇的性子我很知道,她虽有时愚些,心地却不坏。——论理,这话我不该说,但你叫我一声长嫂,我就托大,教你一句。”
七郎忙要起身听训,徐大夫人见他拘谨,无奈睨了徐缜一眼,徐缜在旁老神在在地喝茶,大夫人叹道:“你坐着就是,我还能骂你不成?如此客套,反而显得生疏了。”
七郎这才坐下,大夫人徐徐道:“你与婉娘,是年少夫妻,理应是相互扶持的。虽然都说夫为妻纲,女子贞顺为要,但我一直觉得,为人妻子,自己应坚韧有力,只能柔弱顺承,自己担不起事来,只等人来遮风挡雨,并非好事。这么多年,你处处替婉娘周全妥善,可曾想过将处事间的关窍细细讲给她听吗?”
你既没有过扶她立起来的心,就要做好她当不住事的准备。
她不好在小叔面前将话说得太直接,其实这话已经很直白了,等闲为人嫂,是绝不可能如此说的。
只因她嫁进来时七郎年岁尚幼,七郎对她一向恭顺,七夫人对她还算顺从,她看七郎七夫人便格外有一份包容,才会说出这一番话。
七郎徐纪闻言,确实心内一震。他从未想过这些,待妻女家小,只想自己做一棵树,将所以风风雨雨都挡在家门外才好,今日听大夫人所言,再结合当下所生之事,只觉有一支利箭直穿过他心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