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通连忙道:“正是呢,这季家父女俩都有名,季芷那一手银针,说等闲行医三十四年的老大夫不及她呢。”
大长公主点点头,想到他们为这医者犯的险,又有些心疼,摩挲着孙女孙儿的脸颊,半晌方道:“此番你们都做得很好。”
身在局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能当机立断转换局面,把握形势,是一番本领。
她乍一听闻消息时,纵然心惊、恼火,等听徐缜说完前因后果,又不禁为孙女的决断果敢骄傲起来。
想了想,她又冷笑道:“京兆尹彻查季家之案,由水晶镜查到了郕王府中,圣人已经决意,召郕王回宫读书,但并未另赐座师太傅,而是除了裴玄的差事,叫他负责教导郕王读书;开府时赐给的田地、封邑全部收回。”
本来,皇子读书时的先生与皇子天然关系亲近,皇子入朝后自然会成为皇子的助力。
郕王被召回宫中念书,今上没有专门赐先生,而是令他的亲舅父、裴家如今在朝中官位最高者裴玄放下差事入宫侍读,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再加上田产、封邑全部被收回,郕王不说在皇子们当中,就是在宗室里,是难得的没脸了,这段日子被关在宫里读书反省,原本定好要嫁给他的江家娘子不干了,正在家里闹着要出家,不肯嫁给郕王。
大长公主慢慢说起此事,感慨道:“江镇那东西,自以为精明了一辈子,到头反害了自家娘子。”
江家或许是心疼女儿,或许是不肯再跳郕王这艘破船,在御前苦苦陈情哀求,希望今上降旨断婚。
今上许了江家娘子另嫁,但对江家想要投资郕王,以为郕王是潜龙的投机行为十分不满,大笔一挥,江家依仗的、位高权重的随侯被打发到清水衙门去了,江家地位顿时一落千丈。
——对于江家这个下场,大长公主表示十分满意,又道:“江家那不要脸的婆子,还敢再来纠缠,说要接问圆回去?我呸!她哪来的脸!”
至于朱家、韩获,都没得好下场,朱家在江州不仅经营药铺、绸缎,私下里还开设赌坊,强买土地、迫使良民为奴……手中不只一条人命。
朱家的一部分人,包括朱六郎在内,被判了个秋后处斩,其余的按照罪行轻重分为流放、赎买等等,朱六郎的大靠山韩获喜提黄泉路一游,届时将与朱六郎一起上路。
提起韩获,大长公主面笼含霜,眼睛里的刀子能戳死人,“剩下这段日子,韩获在刑部大牢里,自然会有人好生招待他。”
语调仍然是温吞平和的,听在人耳朵里,却叫人不自觉地战栗,汗毛竖立。
徐问真却并不害怕,温柔浅笑道:“那是他的福分了。”
见通看在眼中,慢慢地想——姊姊和婆婆真像啊。
虽然已经从京中风言风语、徐缜那里听到了不止一次,对徐问真和见通在江州发生的事,大长公主还是忍不住再细细问起,娘仨说起话,天色不知不觉便擦黑了。
大夫人再回来时,上房里已掌了灯,她重新落座,锦瑟忙斟了茶来,大长公主问:“六郎息妇有什么事吗?”
“近日天气炎热,城中却难以购冰,她那里用耗却多,没法子,想这边能帮衬一些。”大夫人笑着回道。
大长公主疑惑道:“六郎体弱,他那里却没有冰赐,咱们府里入夏原就每日匀出一些送去,怎得还不足用吗?”
大夫人看了看下面几个小孩,将声音稍微放低了些,缓缓道:“问仙病了,医者说是暑热,九娘没办法了才来寻我”
问t仙是六郎与常夫人的长女,二人无子,膝下唯有两个女孩儿,将两个女儿视若珍宝。
大长公主闻言恍然,道:“原是这样。可问过她请的什么医者?”
大夫人道:“是一向照料六郎身体的云锦堂那位云先生。”
大长公主才点点头,“他的医术是不错。过几日再打发人去问问。”
大夫人笑着应是,徐问真道:“还没给祖母和母亲说起述圣的事吧?我带了述圣的画像回来,见通,你去找含霜取来吧。”
见通脸腾地红起来,火烧似的,手忙脚乱地出去了,二人皆看向徐问真,徐问真笑着缓声道:“述圣,是许家娘子的名字。许家父母倒还都是明理省事之人,述圣的性子柔韧,心里有一杆秤,做人、做事都很清楚。读圣贤书长大的,说句不恭敬的话,我觉着述圣比她父亲更像高洁隐士。”
大长公主一向信赖徐问真的眼光,从信中看到,便安了些心,这会听徐问真如此说,笑道:“那我可好生等着孙息妇过门了。”
大夫人笑了,注视着徐问真的目光很温柔,只是她回来后便兴致寥寥,这会还有些不在状态。
徐问真看在眼中,轻轻抬手为她添上温茶,问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拉着明苓跑过来,仰脸看着大夫人,明瑞见状跑过来。
大夫人对着她们,神情温柔得能拧出水来,先将几个小的挨个打发回去,才对问真温声道:“明德堂修葺好了,你身边的信春和曲眉将那边整顿得扎不多了,明日家中有客,后日你得闲了,再过去瞧瞧哪要添改。”
徐问真笑着答应下,一时见通取了述圣的画像回来,亲自捧着给祖母、母亲看,像上画的述圣在树下捧书的模样,她专注地垂首阅读,寥寥几笔勾勒着远山秀黛,哪怕从纸上,能品出扑面的秀丽与书卷气,穿着深蓝褙子、素白襦裙,画上朴素无纹,却自有一种清雅庄重。
大夫人越瞧越喜欢,睨了见通一眼,对这小子在外“胡作非为”的气总算消散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