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隐要走的这条路,会把赵负雪的安生日子全数搅散了,也说不定。
赵年冷道;“今日尊者不见客,待尊者醒后,再请将军来罢。”
封澄沉默片刻,转身离去了。
漫无目的,四处游荡,洛京之大,凡是认出她脸皮的人,皆是避如蛇蝎,看向封澄的目光极为惊惧恐怖——这时她应当被收入天牢审查才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街头!
封澄掀起兜帽盖住了脸——洛京之大,终于没有一个能容得下身的地方了。
这放在几年前,是她想也不会想的。
几番游荡,封澄竟晃到了那挂着人头的府前,此宅已成了众所周知的凶宅,连带着邻居都搬得远远的。封澄一人孤身站在宅前,目光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血迹。
血迹有些干涸了,像一团猩红的锈。
正在她怔怔之时,忽然掌心一温,封澄愕然地低下了头,目光与小小的孩子正正对上。
“……是与父母走散了吗,”封澄想,“脏成这个样子了。”
他好像鼓起了勇气,才抬起头,望着封澄兜帽下的眼睛,认真道:“我知道,你是好人……他带走了很多人,嬷嬷说,不会回来了。”
颠三倒四,封澄却骤然一抖,蹲下身,从中察觉到什么:“你说他带走过很多人?”
小孩认真地点了点头。
“很多孩子,昨天,还,带走了两个。”
生怕她不信似的,小孩子指了指身后,巷子里鬼头鬼脑地探出了几个脏兮兮的孩子。
“我们,本,本来,也在里面。”
大员死后,府内乱成一团,他们借机逃出。
刹那间,封澄的手脚一片冰凉,恰有此时,同僚吊唁的车马走来,对着他的府门一顿大哭,哭声入耳,扎得封澄脑子嗡鸣,几个小孩子仿佛惊弓之鸟,飞也似地逃走了。
不能再等了,她魔怔一般地看着那几个孩子踉跄的背影,等时机成熟,枉死在血池中的人只会更多。
犹豫一日,血池便更大一分,无辜孩子,独行修士,都有可能被拉去填这口瞧不见尽头的长生之途。
既然如此,那绝途之路,便由她一个人来断。
第155章 有救了
彭山之巅,朔风凛冽。
短短几日,封澄便憔悴得有些脱相了,她冷冷道:“没曾想师尊重伤至此,竟然还能追过来。”
赵负雪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只想:“瘦了很多。”
而悬崖之上的封澄甚至没敢回头看赵负雪一眼,她背对着他,漆黑的长发束了个马尾,在朔风里招摇。
若说洛京之中最为臭名昭著的污秽之处,那众人皆知,名为彭山。
原因无他,彭山之地,名义上虽为举世瞩目的铸剑之处,实则还有另一名号。
这是所有血修的投名之处。
血修心法,并无其他,只是入彭山,由山下凛冽罡风除去一身仙脉,进而堕入彭山之渊,从此成为不见天日的血修。
并非没有天机师意图清剿此地,无奈这山下罡风仿佛天防,除了血修,旁人无计通行。
人已经到了彭山的山巅上,可封澄叹了口气,竟然原地坐下了。
赵负雪冷冷道;“跟我回去。”
封澄不语,只是目光落在了不见天日的彭山之下,将出未出的日光照得她面上若隐若现的鳞甲熠熠生辉。
体内的灵气在渐渐地消退了,她从前荒谬地妄想,有朝一日,她定然能彻底控制住身体,彻底压制住魔气。
可人形天魔本就能够吞噬灵力。
时日渐久,她甚至连人形都要维持不住了。
她心想:“我回不去了。”
除非另寻一条歧路。
而赵负雪就该端坐云上,干干净净,不受她将至的泥尘与血水。
封澄闭了闭眼睛:“剑修正道,我已走得腻味透顶,所谓灵脉修为,虽是累赘,却也多蒙师尊费心,入了彭山,想来数年修行也随之而去了,就算在此处还了这几年师徒恩义。”
“日后封澄所做之事,与赵负雪再无瓜葛。”
刹那间,赵负雪惊觉封澄将做之事,脸色陡然一变,可终究晚了一步,长生被她夹在指尖,一声脆响!
轻薄的剑身零零散散地碎了一地。
封澄不看他,她站起身来,意意思思地挥了挥手,便转身,打算一跃而下,陡然间,却有一道灵流猛地捆住了她的双足,凝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霜。
她愕然低下了头。
赵负雪平静道:“这并不是你一人自作主张之事,我说了,回去。”
被束缚的感觉令封澄从心底生了一份惊惶,她也顾不上赵负雪能不能觉察她身上魔气了,一震便震碎了足上束缚,口不择言道:“都到了如此地步,你上赶着来做什么!我说不认你了!”
回答她的是赵负雪森冷的寒意。
封澄的剑
是赵负雪一手教来的,平素自然也少不过师徒二人的对练,可赵负雪从来点到为止,连点寒气都未叫封澄尝过,直到此时此刻,正面与赵负雪对上,封澄才隐隐惊觉,所谓天下第一剑修,绝非浪得虚名。
即便重伤,剑剑亦是不可阻挡之势,封澄赤手空拳,剑早已断掉,此时借以傍身的,只有仓促间抓下来的木棍。
封澄被逼得恼怒,牙一咬,也认真起来,谁料赵负雪重伤,灵力迟滞,她还手一击,便将人手中的长剑格住。
她盯着赵负雪的双手,鬼使神差间,望见了他的双眼。
他的双目中燃着几乎能称之为愤怒的神色。
赵负雪这样冷清的人,也会为人动气,为人愤怒吗?封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