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清晰地感觉到,火骨香所带来的轻微暖意荡然无存。
“……”
陡然地,沈怀玉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一阵劲风将他狠狠的掼在了漆黑的木门上!
他好像一片烂肉一样,闷哼一声,便说不出话了。
“我能保下你的命,”男人的声音阴冷无比,“便能取走你的命。”
从额角留下的鲜血被破坏了这张原本就狰狞的脸,鲜血被寒气定住,又粘又冰地糊在了他的眉上。
“尊者救命之恩,小的没齿难忘。”沈怀玉露出副没脸没皮的笑来,“可若是硬要逼我供出不存在的人,那尊者还是将我杀了罢。小的微贱,自荐枕席,连鸨子都没一个——”
话未说完,他猛地偏过头去,片刻,从口中吐出了两颗带血的牙。
赵负雪垂着眼睛,连碰都未碰到他些许。
“一介凡人,”他冷冷道,“身无灵力,朝生暮死,也配肖想她。”
他身上的冷香气慢慢靠近。
“只有一点,我着实好奇,”他慢慢道,“是谁要你如此矫饰自己的脸。”
沈怀玉心头猛地一跳。
一旁的赵年道:“银线虫植根与皮肉之下,牵引吞吃皮肉,以扮作他人之相,一旦反噬,尸骨无存。你一介走街串巷的艺人,是从何处取来此等凶险的天魔之物的?”
沈怀玉脸上皮肉已全数绽开,不难看出,皮肉中有无数虫物穿过之痕。
从封澄府中离去后,他自行逃走,赵负雪醒来后,令人追拿于他,谁料一去,便见他躺在血泊之中,脸皮被啃食得血肉模糊,已然气息微微,不省人事。
银线虫是有主人的。
沈怀玉也曾揽镜自照过,见了赵负雪这张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微笑道:“怎么,管天管地,还管人脸皮?”
谁料此话一出,赵负雪冷笑不已。
“你引诱我徒走上歧途,就此罪名,我杀你千万次都无可指摘。银线虫,不过是皮毛之伤,你可懂得。”
沈怀玉微微笑道:“小的是以色事人的,将军喜欢,就是谁都越不过去的理,倒是尊者在这里威逼利诱,难道只是为了替徒儿清理门户?您作为师尊,管得着实太宽了罢?”
他顿了顿,又笑了:“哎呀,天底下岂有插手徒儿后宅事的师尊,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发了大醋、心狠手黑的正宫娘子。”
第145章 救我
此言一出,原本就一片死寂的堂中顿时更加死寂,沉默得几乎落针可闻。
众人心惊胆战地把头埋了下去,竭力将存在感降至最低,以防赵负雪或赵年动手,把在场的所有人统统灭口。
良久,赵年抢道:
“满口胡言,胡乱攀咬!尊者为人正道,唯恐银线虫之物作乱民间,你不老实交代不说,竟敢信口雌黄!看来也不必审你了,来人,带去地牢!”
两人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沈怀玉的双肩,正待将人拖出去时,赵负雪突然道:“停手。”
几人心惊胆战地放下了扣在沈怀玉双肩上的手。
赵负雪轮椅停在了他的面前,沈怀玉呛咳两声,费力地抬起头道:“尊者被说中了痛处,终于打算灭口了?”
一人坐,一人跪,一人满身脏污,皮相烂成一团,一人白衣如雪,端然如同谪仙。
赵负雪静静地看着他,沉水似的眼底似乎有隐晦的深色,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怀玉,片刻,忽然笑了笑。
这笑意如同明月似的,晃得人几乎眼前一花,赵负雪俯下身去,唇角的笑意晦暗不明。
“我不杀你。”
沈怀玉一怔。
他好像是窥到了血肉的雪狼一般,笑意几乎是嗜血的。
“我要你带着这张脸,重新回到她的面前。”
沈怀玉一刹那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然冲向赵负雪,却被面无表情的侍从死死地按在了地上,他死死咬牙,震声道:“你这个畜生——!”
被当众怒骂,赵负雪反而半丝不恼,他微笑道:“她喜欢你的脸。”
分明是陈述句,而偏偏沈怀玉眼歪鼻斜,皮肉绽开,脸下的血肉中似乎还有虫蛀的空洞,显然是与美人二字搭不上半分关系,这话一出口,便逼得他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赵负雪看得分明,一时有些懒怠。
沈怀玉不肯说,定然是有着受制于人的死穴,种种冒犯之言,与其说是怒极,不如说是求死。
赵负雪偏不会随了他的愿。
说到底就是小孩一时贪嘴,年轻不知数,赵负雪缓过当时那阵怒极之后,反倒有些懒懒的,觉得自己和这一个挣扎不出波浪的凡人费神属实不值得——即便封澄实在喜欢,他又能活几年?
把那神气的小将军逼得慌了神,才是不值得。
他想起封澄那番焦急模样,神色稍霁。
于是赵负雪懒懒道:“把他关下去养伤。”
赵负雪这几日也自觉想明白了。
师尊,是管不了她内宅事的。
封澄已经羽翼渐丰,像是刚亮刃的利剑一样,早晚会灼目到不可逼视的程度,到那时天底下的
野男人像杀不尽的野狗一样前仆后继。
处死了一个沈怀玉,还会有一个沈抱玉,沈拥玉。
若能制住她乱招摇的色心,将人好端端地留在他的羽翼之下,关起门来杀了,并非宜行之措。
死,也要死得其所才行。
待封澄再次回到长煌——赵负雪垂着眼睛,极冷的笑意一划而过。
他会让她知晓的,没有任何人能站在她的身边。
在反咒解开之前,他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