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医修不是在另一课室吗?”
“……”
“走错了?”
即便是傻子,也该听懂这姑娘的弦外之音了。
长了一副纯良清澈的模样,阴阳起人来却毫不留嘴,封澄嘴角微微一抽,正欲与她分辨,一想到课室规矩,还是忍了。谁料上头盛德林怒喝一声:“陈还,封澄!”
那女子没骨头似的站了起来,懒懒道一声是,盛德林道:“窃窃不绝,这么多话,不如你上来讲!”
陈还闭眼道:“不敢。”
盛德林又把枪口对准封澄:“你来?!”
封澄道:“也不敢。”
盛德林冷笑;“我看你敢得很!封姑娘,出身长煌,行为沾了那边习气不要紧,不通礼仪、狂放不羁也罢,可到了洛京,无论如何,是不是该收收了。”
封澄沉默不语,偏生盛德林又道:“尊者一世清名,你偏要叫世人说他无礼无法,家教无方,教得人目无尊长!”
这么说着,封澄冷冷地抬起头来。
她道:“说我无礼,我自向先生谢罪。带上长煌做什么,又带上我师尊做什么?”
一片寂静的课室里,她直视着盛德林的眼睛,看着老头逐渐变青的脸色:“先生瞧不上我,我也不必在此污了先生的课室,告辞。”
***
在外面无头无脑地晃了半日,封澄迎着落日,走向赵负雪的鸣霄室。
推开院门,只见繁茂花树下,一人独坐,信手抚琴,院中琴声泠泠,令人闻之如入仙界。封澄闷声不吭地把书篓一丢,低头走到赵负雪身边。
赵负雪坐着一蒲团,长长白衣垂在一尘不染的石板地上,墨发散在白衣上,一黑一白,分明得令人挪不开眼。
封澄走到他身边,吸了吸鼻子,原地一坐。
他琴音不停,垂眼道:“怎么。”
少女坐着不过小小一只,此时缩成一团,更是小,她把脸往赵负雪手臂上一埋,闷闷道:“师尊。”
手臂上的触觉令赵负雪住了手,琴音一停,他敛眸,只听封澄接着道:“……我在这里,是不是让你丢人。”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心思愚钝的憨货,这些日子若有若无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她刺得措手不及。
长煌大原的烈风将她磨砺得比最野的狼还要凶狠敏锐,可在这一方天地里,她却不知所措。
在洛京天机院里,她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里,阴刀子似的偏见便扑面而来。
封澄自己当然不在乎这些,她脸皮厚,刀子扎过去不过留一条白印,哪怕陈还那等当面的阴阳怪气也无所谓。
只要不提赵负雪。
她满身污名也无所谓,师尊端坐云端,不该脏了一点儿。
赵负雪垂眸,纵着这小丫头把脸埋在他袖子上,流出一点儿温热的液体。
他微微怔住,脑中霎时一阵针扎似的疼。
“好小,”一片混沌中,赵负雪有些茫然地想道,“原来爱哭吗?”
身体提前一步做出了反应,他的手指本能地抬起,仿佛羽毛似的,生疏地、僵硬地,落在了她的发顶上。
然后试探地摸了摸。
谁知在抚摸封澄头顶的刹那,心头好像是骤然被揪了一下似的,骤然被破出一口巨大的空洞,酸软得不可思议。
……她在靠着他哭泣。
这个认知令赵负雪的瞳孔都紧缩了起来,竖成一道墨黑的点。
他着了迷一般,顺着她的头发摸了摸,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封澄却顶着他的手,猛地抬起了脸,眨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眼内一片通红,可却无半点儿泪痕。
她抽了抽鼻子:“不行,在外面吹了半天,有些风寒了,师尊,有帕子——”
……没哭?
那方才蹭到他袖子上的,是什么?
赵负雪方才那点儿危险的思绪一荡而空。
反应过来的他额角跳了跳,当即手下没轻没重地拍了封澄的头顶,道:“谁这么说。”
封澄被这一拍拍得头顶一痛,她抱头道:“没有人这么说!我就是问问!”
赵负雪定定看着她,一双眼睛冷冷淡淡,
却仿佛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透:“不要瞒着师尊。”
封澄:“……”
她偏过头,有些不安道:“……我之前不知道你是这么大的修士呢,连带着做你徒弟都战战兢兢的,要是外院大比,我得了末名,丢你的脸怎么办?”
谁料赵负雪低头看着她,半晌,却淡淡笑了。
“不会。”
封澄怔了怔。
赵负雪面色不变:“哪怕是末名,也是我的徒儿。”
“尽兴即可。”
她怔怔地抬起脸来,轻风一过,赵负雪身上的冷香气便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过来,随即额上便不轻不重地挨了一记,只听赵负雪道:“想三想四,不若用心修炼。明日随我晨起,练剑。”
封澄捂着额头,当即瞪大了眼睛,赵负雪站起身来,道:“长生凶悍,用木剑,自己削。”
他起身欲要离去,谁知封澄方才坐得不防,一屁。股坐着他的衣摆,这一起来,险些把封澄当场掀翻了过去,她哎呦一声摔在地上,看着仙人抱琴远去。
“……”
封澄被摔得尾椎骨生疼,她呲牙咧嘴地摸着屁。股,无意一抬头,却见花树下那两只本来同高的石墩,不知何时,被更换成了一高一矮两只。
她试探地坐到高的那只上。
正正好,够她坐在赵负雪对面。
第95章 琴声
果然在外游荡得不好,封澄一回屋子,方才那点被忽略的头昏脑胀便上来了,她勉强用了晚饭去,便昏昏沉沉地爬上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