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姜徵从前是再寡言不过的一个人,怎么一沾那椅子,便成了个能言善辩的人了。
封澄就这乱七八糟的小声拌嘴,抱着软乎乎的庄儿,不知不觉,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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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赵家地室,赵狩面无表情地推开禁地大门,走到了冰棺之前,行礼道:“家主,姜太后使者到。”
冰棺中的人,已经无影无踪。
赵负雪坐着轮椅,在冰棺之旁,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冰棺,仿佛是在摩挲爱人的皮肤一样。
“……向家主索要封将军尸身。”
赵负雪的手顿了顿,他转过身来,对着赵狩露出了个笑意:“使者?”
赵狩垂眸想了想,想起来,似乎这个使者的身体格外纤细些。
赵负雪笑得更古怪了。
“今天是姜徵,亲自来了。”
赵狩悚然一惊,他道:“属下失职。”
可即便是他亲自接引了使者,他也并未分辨出那是鼎鼎大名的姜太后,身居于禁地之中,足不出户的赵负雪,又是如何得知呢?
身边忽然有轮椅压过冰面的轱辘声,待赵狩抬起头来时,赵负雪已经走远了。
他松了口气,心头稍微松了松,他向心口摸了摸。
封澄临走之前,将穷道锁震碎,上古灵器,虽坚硬如昨,却已经成了废材。
他不知怎么想的,取了一枚残片,绑了红线,放在心口,不自觉地便会去触一触它。
仿佛通过这片冰冷的金属,他便能触到那人的手腕似的。
这会令他镇静而知足。
可眼下,赵狩将手放到胸口时,摸到的不是冷硬的金属,而是一簇细软的、绵密的东西。
他一脸空白地将红线扯出,红线尾端抖出一片气若游丝的残灰,在他面前散去了。
“……”
恍惚间,赵狩想起赵负雪古怪的笑容,背后蓦地蹿出一层冷汗。
一股莫名的直觉令他挪动僵硬的腿,艰难地走到了赵负雪方才坐着的棺前,在看清面前景象的刹那,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冰棺中,有无数血水沉浮。
而血水轮廓,依稀间是一辆疾驰的破旧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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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议事堂的姜徵披着斗篷,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置于堂上的更漏。
她来到赵家,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过的越久,宫中便越是藏不住。
思及此处,姜徵的轻微急躁了起来,她蹙着好看的眉头,心中想:“当年赵家禁地在什么地方?直接去闯行不行?”
这个想法还没在脑海中转一两圈,远处便响起了轮椅碾压路面的轱辘之声,姜徵眼睛一亮,手上却极为冷静,向着赵负雪行了个礼数周全的礼:“赵家主。”
久不现于人前,姜徵几乎忘了封澄的这位师尊长什么模样,赵负雪道;“姜姑娘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姜徵的脸霎时有些僵硬,她咬了咬牙,随即一把掀了脸上面皮,露出了一张神色清冷的脸。
“赵先生,封澄尸骨……”
赵负雪面不改色:“阿澄尸身,并不在我这里。”
姜徵恨恨地磨了磨牙——鬼话连篇。
当年天机军残部带来封澄阵亡的消息后,赵氏家主重病出关,连夜奔向长煌战场。
彼时战场天魔尚未全然撤下,天魔之主的精英亲族也于长煌徘徊不去,想要封澄尸骨的人不在少数,可谁有胆子去?谁有本事找?
赵氏家主去了三日。
三日后,他带回了一副轻飘飘的骨骼。
而自他而后,去长煌大原翻找封澄尸身的人,连她的一根头
发丝都没发现。
这封澄的尸身去哪里了,还用得着想吗?
想到这里,姜徵也不废话了,她果决道:“封澄是你徒儿,也是我的同窗,我们同窗之谊,并不你们师徒之情差。她理应安息,理应清清白白地下葬,受万世敬仰。”
“赵先生留得住她的尸身,却夺走了她死后安宁,叫她无声无息地葬在赵家,连个祭拜之人都没有,这难道是一个师尊该做的事吗!”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说到师徒两字时,赵负雪的嘴角似乎轻微地勾了一下。
“死后哀荣,”赵负雪将这四个字细细咀嚼,半晌,笑了,“她若听你说出这话,或许会气活过来。”
第85章 东西被取下来了
封澄一觉醒来,气得有些挂不住脸。
她道;“孩子赶紧抱走,把她嘴里的头发薅出来……怎么睡觉还流口水!”
老者手忙脚乱地接过庄儿来,庄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叼着封澄发尾的一缕长发,好似一匹委屈的小马驹一样,封澄看着那截被她亲手削下来的长发就十分胃疼,扶额道:“有水没有,我洗个头发。”
妇人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封澄气得一个白眼翻上了天。
说到底,她的这辈子大概和愁绪两字沾不上边了,昨晚心事重重地睡着,今天清晨便被这小丫头的一嘴口水淹醒了,眼下这乱七八糟一团,叫她只想把白眼翻到天上去,再狠狠地翻下来。
什么愁的气的,封澄眼下只觉得,能干的事统统干就行了,天塌下来也能补回去。
眼下到了驿站,她也该往拉舍尔部动身了,没有水,她也不能顶着被口水浇了的长发到处跑,她想了想,抬手取来桌上的刀子,三下五除二,将及腰长发干脆利落地削下了大半,只短短地束了起来,看着竟比之前清爽一些了。
刀子落在头发上的时候,封澄才意外地发现,她的头发长了不少。
“什么时候蓄的?”封澄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