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个生死劫,他需要承受一座城的痛苦。
思及此处,封澄心如刀绞,她不由得去想,在经历第二个生死劫后活下来的赵负雪,又将面对如何可怖的因果。
“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要做什么。”
八方躺在坑中,抬起头,不知在看着什么东西。
他轻轻偏过头:“我要求你放手,放过他,让他顺利死去。”
封澄一言不发。
她绾发的木簪不知何时散了下来,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少女立于肃严堂上,雪白着脸,墨发迎风而飞,简直像地府里钻出来的阎罗厉鬼。
不知为何,封澄并没有拿出血修的招数来对待八方,甚至连长生也未出鞘。
八方咳着血,目光却倏地落在了她腰间的长生上,他微微一怔,随即抬头,看向静立不动的封澄,轻声道:“……剑,你的剑,能给我看一看吗?”
封澄没有听到八方的话,她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她内心仿佛苦柴焚烧,全然是疼痛与煎熬,哪里顾得上八方口中在说什么?
一边是岌岌可危的大劫,另一边是将赵负雪拉入更深绝境的苦楚。
“……”
八方又咳了两声,锲而不舍道:“剑……你把你的剑,给我看看。”
片刻,封澄伫立,回过神来,冷道:“这把剑到底有什么神通,一个两个的,皆神神叨叨。”
八方表情有些轻松。
虽然眼下的封澄是在呛人,可这表现,恰恰是回魂了。
方才她仿佛骤然被痛楚蒙了心智似的,简直像个嗜杀如命的偶人,八方不由得好奇道:“就这一会儿,你就想通了?”
封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转身,握剑向门外走去。
“想通了。”
“他的生死由不得他,我能救他一次,就能救他第二次。”
“为了什么没头没脑的因果看他去死?想也别想,哪怕是天道索命,也休想从我手里带走他。”
少女的长发无风而飞,她背着光,向门外走去。
八方怔了怔,忽然道:“你不问问他的意思吗?是想痛快死去,还是——”
回答他的封澄的冷哼。
“即便是他自己,也休想从我手里带走他的命。”
说罢,八方便沉默了,她走到门口,便伸手去推议事堂的大门,忽然间,身后传来遥遥一道声音:
“封将军,”他道,“你还是如此不听劝。”
封澄按在门上的手陡然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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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携手共度
木门冰冷而厚重,封澄的手触在上面,只觉凉意一波一波地涌到心里去。
八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旋即,漆黑气旋从他身上喷涌而出,浓云黑雾中,通体漆黑的、状似麒麟的大兽便鬼魅似的晃到了封澄的身边。
作为一只镇国的瑞兽来说,它的长相实在是与“瑞兽”两个字搭不上边,相反而之,这幽黑凶悍的模样以及喜食兵器的习性,令它更像一只主兵戈之祸的凶兽。
八方凉凉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同你知会一声。”
“在后世中,你并不是死去了一年,而是已经过去了四十七年。”
说罢,八方便懒洋洋地向外走去,封澄骤然听闻此讯息,霎时
觉得头晕目眩,一时间连呼吸都变得凝涩起来。
“叛将之名身死,连尸身也没有——姜徵这四十七年里,拼死为你翻案,却每每被你那落井下石的未婚夫使绊子,天机军尚留你当年长枪,长煌铁骑只认你一人,你走的这四十七年,他们过得很苦。”
封澄狠狠地闭了闭眼睛。
她死了不是一年,是四十七年。
封澄的心头一阵一阵地泛起阵痛。
八方不说谎,那么大夏这四十七年,姜徵势单力薄,该生了多少变故?
身为叛将亲军的长煌铁骑,该蒙受多少不公?
八方将她眼中挣扎看在眼底,不紧不慢地补充,目光中含了些势在必得的笑意:“且,你师尊一人撑着大夏,差不多油尽灯枯了,我上次见他,他的伤势已重得无法出门——听说还有几个不长眼的宵小甚至敢去欺辱他。”
刹那间,封澄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后世的赵负雪。
那时她还奇怪,赵负雪从来清冷自持端坐云端,好生生一个人,即便是蒙受大变,又岂会短短半年便成了那副阴晴不定的模样,现在一想,万事就能解释得通了。
后世已经过了四十七年。
四十七年,已经远远超过了她与赵负雪相处的时间,十倍有余。
封澄对后世赵负雪的细微陌生霎时被心头剧痛碾平。
秉着那病体,守着大夏残军残部,外有天魔苟延残喘,内有血修隐隐作乱,大夏内外,竟是他一个重伤之人苦力支撑的。
它盯着封澄,不肯错过她半个表情:“现在,我再说一遍,你走到我面前来,我即刻带你回去。”
这个提议对于封澄来说几乎是大旱卡恰逢甘霖,八方甚至对封澄的选择已经毫不怀疑。
谁知,封澄却静止了。
这静止过了许久,八方看着封澄,看着她逐渐平静下来,抬头道:“从现在到赵负雪劫起之时,后世会过多久。”
这意思很明显——现在还是不回去。
八方的脸霎时僵住了。
它转过头来,不知为何,封澄从一只大兽的脸上看出了恼羞成怒的神情。
“即便是如此,你还是决意去撞这堵南墙!我今天对你说的话,是半分用处也没有,你越晚回去,他越是凄苦,你听不懂吗?”
封澄定定地看着它,半晌,摇摇头,沉声道。